不过更多人目前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因为大街小巷上，都堆满了白公子弄来的“救济粮”。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赈灾粮食的来历到底是哪里，但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甘府和贵族们说话。
在他们眼中，白公子才是劫富济贫的大善人。
此时白廿一并不在街上，而是带着玉九黎来到了城中最高的一处茶楼顶阁，摘下眼镜，细品清茶望向窗外。
“小狐狸……没睡好？”
“怎么可能睡好啊……”玉九黎摸着黑眼圈，疲惫地趴在桌子上，摸着斗笠的边，嘴里嘟哝着。
不过在看到小二上了一碟拍黄瓜后，玉九黎立马清醒了。
好久没吃东西了，吃饭要紧口牙！
白廿一托着下巴，温柔地看着玉九黎狼吞虎咽地咽着拍黄瓜，捣碎的蒜泥和醋汁沾到玉九黎的脸上，看得出来她真的很饿了。
玉九黎只消两三分钟就吃完了她那一碟拍黄瓜，肚子里有了点东西，精神也为之一振，只是她看见白廿一面前的一碟拍黄瓜还没有动一下筷子。
“王爷……不想吃吗？”
“下酒菜要配着好酒嘛，哪有这么吃的？”白廿一笑着，伸出手指点了下玉九黎的额头，似乎在告诉她拍黄瓜不是这么吃的。
玉九黎红了脸，迅速退了回去。
但白廿一要去拿酒盅的时候，她按住了白廿一的手腕。
“……王爷，别喝了。”
“哦？为啥啊？剿灭甘府，赈灾顺利，庆祝一下呗。”
“……你的病……”
白廿一在玉九黎投过来的目光中，看到了担忧。
小狐狸……是在关心自己？
两秒后，白廿一抚唇轻笑，移开了酒壶。
“是啊，不能喝酒了。”白廿一语气中，略带遗憾。
玉九黎眉眼低垂，她感受到了白廿一的惆怅。
“王爷……你的病，是肺病吗？”
斟酌了许久，玉九黎还是问出了这番话。
她不是害怕这句话会触到白廿一伤病的话题，她只是害怕，又一次，她要面对这一种轻而易举夺取生命的病症。
肺癌。
这个词，这种病，将玉九黎和妈妈锁绑住了十几年。
犹如索命的死神，压抑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之上。
而现在，白廿一咳血体虚的症状，让玉九黎再一次害怕起来。
白廿一从玉九黎侧过去低下的面庞中，体味到了她的某些情感。
但他并没有选择隐瞒太多或者撒一个善意的谎言来安慰玉九黎。
“算是吧。”白廿一说。
玉九黎听着白廿一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果然是吗……
“那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可以帮王爷找药，我也知道一些药方，也会捣药配药……”
玉九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出这句话，她想要做些什么。
她在陪护妈妈的那一段时间里，看过很多药方，前后傻乎乎地跑来跑去问了很多医院里的医生，没得到任何回应。
在贫穷的日子里，她买不起抑制剂和免疫药物，甚至连化疗的钱都交不起，在这一切之外，她只能寄希望于偏方。
她每从别人或者古书里面找到一个药方，她都会想办法自己先试一试。
她根本买不起名贵的中药材，于是就去中药堂求一份抓药的工作，最后也是馆长老爷爷看她可怜，才允许她勉强帮着做一点事情，工钱直接用一点剩下的药材相抵。
那个老爷爷人很好，在了解玉九黎的情况之后，给了她一个药方，虽然对治疗癌症没什么大用，但能很大程度上缓解痛苦。
玉九黎感激不尽，干活更加卖力，连一些小伙子都不如她这个小孩。
直到那个摄影师出现，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家中药堂。
后来，她被抛弃，重新跑回那家中药堂的时候，发现已经被查封了。
但如果可以，她现在也想缓解白廿一的痛苦。
如果她可以的话。
白廿一听着玉九黎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摸了摸她的耳朵。
玉九黎这次没有排斥。
“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王爷咳了好多血。”
“排淤嘛，正常的。咳完了就好了。”
“可是……可是你会死的啊！”玉九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白廿一摸过来的动作，又一次让她想起了妈妈在病床上摸着自己额头的样子。
眼角又滴湿了。
玉九黎突然爆发的情绪让白廿一愣了片刻，玉九黎的眼角再一次泛出水光。
但她很快擦去了。
“……小狐狸？”
玉九黎缓过神来，面前刚刚重合的幻影消失，她怔神三四秒，想起刚才有点失态了，只好小声嘟哝着：“对不起啊……我只是……不想王爷……”
白廿一打住了玉九黎接下来的话，伸出手来再一次摸了摸她的耳朵，说：“都说了不用担心的，我怎么会死呢？”
玉九黎看着白廿一好似无事发生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心酸。
她深知疾病的苦楚，咳血绝不是小病的症状，为何白廿一还是这么骗自己说他没事呢？
“王爷，你告诉我是什么病，我以前学过一点药方，说不定能帮上忙……”
玉九黎的底气越来越不足，她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学过什么专业的医药知识，她只是帮人抓过药调制过罢了。
她只是想帮忙，她不想看到白廿一再病下去了。
白廿一沉默了，他的眼眸里闪出一瞬间的忧伤，又收了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谢谢小狐狸了。”
“但我的病……是治不好的。”白廿一苦笑，拿起茶喝了一口。
“你昨晚说，我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其实不然。”
“可……可你不是王爷吗？”
白廿一没有回应。
这突然的闭口不谈，让玉九黎感到了一点不对劲。
“王爷……”
玉九黎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白廿一，从来只是体虚病弱，但没有一人知道白廿一到底得了什么病。
这完全不对劲，白廿一即使被厌恶，但身为五凤楼主，不可能完全没人知晓，反而应该有很多人给白廿一问诊才对。
白廿一向所有人隐瞒了他的病情？
恍惚间，玉九黎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听说过，白廿一在十五岁左右，曾经在望京的梅花湖中溺水过，他的母亲在那时为了救他，同样溺水了。
而周围的人，无一人上前去救，就连安王也只是等待一会转身就走了。
就好像，他们都没有看到白廿一落水一样。
可之后，白廿一独自一人跑回了安郡王府。
他活下来了，安王妃死了。
那天之后，白廿一被驱逐出安郡王府。
那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落到应天商会那里？
而且，白廿一怎么活下来的？
白廿一说的锦衣玉食……在他十三岁前，在他还没有被逐出安郡王府的时候，难道他不是锦衣玉食的吗？
玉九黎感到头都要爆炸了，一瞬间，好多好多的问题充斥着她的脑海。
而最大的问题是，溺水最多引发哮喘和肺炎，肺炎咳血是色淡而红的，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咳出如此淤黑粘稠的血液。
之后的时间线里，白廿一作为五凤楼主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身体虚弱的样子了。
所以他的病只可能在那之前落下，而且……
白廿一的病，不是肺病。
“王爷……你的病……到底是什么？”
玉九黎看见白廿一缓缓眯起了眼睛，嘴角浮现出笑意。
“小狐狸，你想到了什么吗？”
“你在想，我的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