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闪身停顿一气呵成。
宽袖衣摆随风震荡，满是潇洒。
可唯独腹线上的腰带此刻已被划拉出裂痕。
林离避开了那一剑，更惊叹于那一剑的凌冽。
如果不是他一直习惯于留心眼，当真是要被这剑得手了。
呼吸难免深沉的林离挺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少女，眉目微锁。
他能感觉到白兰雨不一样了。
“这么有锋芒啊，师妹。”
林离荡袖招来先前被架开的铁剑，浅笑道。
明明只是一把随意拿来的兵器，在少年手中却如仙器。
此刻发根已然化为银雪的白兰雨也抽出了玄阶长剑。
蓬勃剑意犹如惊涛骇浪，一遍遍冲刷着经由洛夜清所构建的屏障。
芳草露水星夜与薰衣紫韵逐渐糅合。
“得罪了！”
就连声音都一起变得空灵的白兰雨冷喝，竟是倒反天罡般率先冲向了林离。
虚影脚步每一次轻点都仿佛将紫韵当作镜湖，步步涟漪俱是银芒剑光。
这般神态，当真有了万剑之主的风姿。
只可惜还未曾细细观察，封喉一剑的擦肩而过就让林离不得不主动防守。
“嗯……”
侧身一手把住少女手腕的林离低头，低声呼唤让压低重心的白兰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一寸长一寸强，距离是剑锋最好的优势。
林离仅仅只是略懂剑术。
若真是他所想的那样。白兰雨长空剑脉醒觉，那么剑意一途，他很难打过这万剑之主。
所以少年没有选择针尖对麦芒，而是欺身前压。
几乎没有征兆的挑剑，白兰雨拼着以伤换伤的气势，竟要强行压下锋刃来挣脱林离掌控。
此意未加隐瞒，所以林离果断放手。
但白兰雨横身飞起的一记脚踢如雷，不偏不倚地轰在少年肩膀。
身摆一个踉跄的林离并未因此跌倒在地，反而借力打力地挽住了少女纤细脚踝，向后拽了过来。
两个人黏在一起，如鬼魅般不停调转身形。
楚将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这两人与其说是切磋，倒不如是在……
“跳舞。”
洛夜清难得一次跟上了楚将离的思路，嘟囔的语句让后者拍了拍师尊肩膀。
“可以啊，比我还会说。”
洛夜清没回话，只是白了眼那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的老朋友。
不痛。
却总觉得有些不爽。
毕竟那是自己的弟子，点评什么时候还要拿来同楚将离对比了。
你又不是我长明宗的人。
届时，林离的楚姨倒是一点不为场中着急。
其实早在二者拉开对决序幕的那一刻，楚将离心里便已经有了谁胜谁负的结果。
一个不过刚刚来到练气的剑修，就算血脉再怎么惊人也好，终究是敌不过林离的。
更何况……
“小妮子的气息虽然一下子提升得很高，但泄得也很快，用不了多久估计自己就先扛不住了。”
血脉之力的强大终究是要依仗修为才能体现的。
“其根不稳却强行催动，往往只会先透支了自己本就少的体力。”
“清，你应该跟你这小徒弟说一说才是啊。”
连楚将离都知道的事。
本来就是个修炼狂魔的洛夜清如何能不知道。
“你说的这些，林离都和她说过。”
“那她为什么还要……等等，林离跟她说的？”
楚将离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劲，忽而看向场中央。
也是感知到了灵力涌动。
饶是洛夜清脸上那亘古不化的坚冰，这会儿都隐隐飘上了几分担忧。
彼时林离已然靠着荡袖逼开了白兰雨的强横。
一支亲密舞曲来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
白兰雨本乌黑亮丽的长发，眼下已经变成纯粹的银白。
额首莲花再也兜不住娇羞的含苞，绽放出鲜红如血的色泽。
这般状态，林离印象深刻。
这便是那画中剑仙的优雅。
“这剑意你掌握得还挺快嘛。”
林离说着，同时看了眼手中的铁剑。
到底是凡间俗品，尽管靠着自己输送灵气维持了几个来回，这会儿还是变得破破烂烂的。
哪怕是自己手掌，这会儿也纵横交错，遍布了许多浅白色的剑锋划痕。
明明未曾与剑锋相接，却伤痕累累。
锐利透着肌肤。
奈何现在的白兰雨全然没了同师兄嘘寒问暖的想法。
星夜长空，薰衣草坪。
一切天旋地转中。
她只看得清自己手中的剑。
只记得当初牡丹找上门来时，林离那木剑无锋的朴实无华。
所以白兰雨缓缓吐纳。
已经被银色渲染的长丝渐渐飘浮。
“无风无雨……”
——归入虚幻。
“师兄，小心了。”
为此，少年浅浅一笑，甩掉手中破剑，双手于大腿二侧向外摊开。
下一瞬，耀眼的赤色火光升腾。
刹那闪烁的光晕甚至吞没了师尊勾勒的盎然紫意。
如果齐月盈在场。
她立刻会认出这火焰的主人，正是那一夜将“长冥”焚烧殆尽的黑衣。
迅猛燃烧的火焰前。
白兰雨以左脚为根，压低身形，右手拂过剑身，两点裹着银色的鲜红飘入半空……
轰！
剧烈冲击甚至在声浪席卷之前便将观众席夷为平地。
得亏洛夜清及时反应，唤来清风裹着一众弟子迅速远离中心。
这声势浩大的狂狼甚至会波及数不尽的无辜。
不分敌我的烈焰顷刻焚尽了整座山头。
本还是紫意盎然的薰衣草田，这会儿已经成了火海一片。
“这家伙……”
洛夜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呵护了许久的薰衣草毁于一旦，心里顿时泛起几分恼火。
宗门里，也就只有林离一个人灵气属火。
这始作俑者，除了他，不可能再是别人。
“欸欸欸，着火了着火了。”
与此同时，楚将离也快速从烈焰中央跑了出来。
她胳肢窝下夹着被点燃的丝带，呼呼扇风。
尽管没受伤，可她脸上那灰尘扑扑的样子，乍一看还有些滑稽。
“发生什么事了？”
普玄和沈河作为同样要参加长生天的选手。
眼看此情此景，都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他们还从未想过小师妹和大师兄的切磋竟然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可震惊过后，对于二人的安危担忧却立刻浮上言表。
“大师兄！白小师妹！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嘛！”
很快，有人冲着燎原火海喊出了声。
他们毕竟是同门。
肯定不愿意看到有谁会因此受伤。
这悸动变成浪潮，很快便挂到每一位同门的眉眼。
火海中。
双眸终是从浅白恢复成黑色的白兰雨醒觉过来。
四周宛若地狱般的烈焰场景让其顿时心头一惊。
白兰雨正要抽身，却发现自己右手宛若铜浇铁铸，怎么都拔不出来。
定睛一看。
原来是林离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师兄？”
白兰雨这才刚刚开口，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到极点。
因为她猛地发现自己的仙剑，此刻已然贯穿了少年胸膛。
林离闭着眼睛，嘴角淌出些许鲜血。
气若游丝。
“师兄！你别吓我！我……师兄！林师兄！”
林离的惨况吓得白兰雨心跳瞬间漏拍。
顾不上呼吸紊乱与否，还有那浑身的酸痛，她拼命摇晃着林离的身子。
可迟迟得不到任何答复。
平日总会笑着指点自己的大师兄。
这一刻出奇的安静。
我……我杀了师兄……
惊雷伴随着这个念头炸碎了少女心肝。
顷刻的无力压倒了她的身体。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泪水想流。
却被烈焰迅速烘成蒸汽。
呜呜……
师兄，我不任性了……
我再也不任性了……
绝望迅速蚕食着少女。
引领她向无底深渊坠落而去。
可就在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掌却悄悄托住了她的身体。
“好啦，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
猛地抬起头。
只见得林离这会儿仅仅睁开一只眼，带上几分诡计得逞的笑意看着自己。
“师兄，你没死？”
“你很希望我死吗？”
林离呵呵一笑，右手轻点胸膛，一团火便冲入伤口，将那剑锋推了出来。
眼看大师兄全身上下除了青衫破损便再无别的伤势。
本该如释重负的白兰雨结果却哭得更大声了。
“呜啊啊啊！呜呜呜！”
她一把抱住了林离，脑袋埋进少年怀里。
说什么都不要再跟林离对决了。
太吓人了。
大师兄低头看着满头银发已经退散不去的白兰雨。
一时无言，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
待到满山火焰消弭。
一身长袍早已破破烂烂的林离牵着哭红眼睛的少女从灰烬深处走了出来。
“看来你猜错了。”
届时，洛夜清瞧了眼旁边差点没烧成爆炸头的楚将离，难得调侃了一句。
“啊，不是吧？小离输了？”
在一众同门迅速赶上去的嘘寒问暖中。
林离抬起双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旋即，他带着白兰雨去到洛夜清身边。
师尊打量着那已是一头银发的少女，又看了看一旁的林离。
直到少年微微颔首。
洛夜清这才轻声道：
“白兰雨赢了，她将代替林离参加本届的长生天。”
此声落入人潮。
很快销声匿迹。
但片刻沉寂后，激动的呼喊瞬间响彻已是光秃的山头：
“小师妹真的赢了！大师兄输了！”
“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