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在沉默了几秒钟后，李弘缓缓点了点头，“你认为，这个世界究竟是八十年后的现实，还是某种……幻想与假象？”
虽然早在刚刚醒来时，李弘就已经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初步思考，并得出了结论。但在内心深处，她一直都没能摆脱那种隐约的不安。
毕竟，在她这个理性人看来，就算撇开一睁眼变成金发恶役大小姐这种事不谈，这个世界中的不合理之处也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其中一些甚至到了离谱的程度。而在过去，像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只可能出现于那些被冠以“厕纸”这一荣誉称号的劣质二次元作品之中。
比如说，那本全球热销、内容与目前的世界有十分乃至九分相像的《圣战天使的冒险英雄传》。
“在有些时候，我也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毕竟，虽然能变成男孩子确实很有趣，但看到世界变成这副模样，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清美沉思良久，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就我的观感和分析结果而言，这里确实是，至少曾经是我们过去生活的那个世界。”
“嗯……”
“毕竟，我不认为，有什么沉浸式网络游戏能够做到如此复杂而逼真的程度。在过去这些天里，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这里的一切的细节复杂度，不是任何人为设计的游戏可以比拟的。更何况，考虑到我们在失去意识前经历的最后时刻，被人救回安全地点并且接入游戏的可能性，大概比连着中一百次超级大乐透头等奖还要低。”
“而且这‘游戏’也做得够烂的。”李弘回想着今天的悲催经历，苦笑着补充了一句。
“对。至于其它可能，比如精神疾病或者神经性病变导致的病理性幻觉，也是完全可以排除的。”清美继续分析着，“原因嘛……我可没见过发疯这事儿，还能有两个人同步联机疯起来的。”
“同意。”李弘说道，“不过……”
“不过你也注意到了，这个世界的许多细节，都和我们那个时代流行的一部轻小说的内容非常相似，对吧？”清美立即猜出了李弘的想法，“在刚开始熟悉这个世界时，我也为这个问题而苦恼了很久：如果只是略微有些相似的话，这一切还能说是巧合，但现实显然并非如此。”
“没错，尤其是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李弘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手指——这是她在感到困惑时的习惯性动作，“而最不合理的，就是我们这些圣战天使的存在本身。”
“是的，”清美说道，“虽然人类的科学技术已经衰退到了可悲的程度，但某些特定技术领域，却又先进得不可思议：别的不说，光是天使装备那只需消耗相对很少的能量、就能肆意操弄各种基本作用力的功能，如果好好开发改造，完全可以用来为全人类提供近乎无穷无尽的能源！但现在呢？这个世界上居然连内燃机都是稀罕物！大宗货物运输，主要依靠的是风帆和往复式蒸汽机！”
“而且，拥有如此先进技术的圣战天使，在防护上却虚弱得可笑——在成为医护兵后，我曾经查阅过圣战天使的战斗伤亡报告。就我看来，如果我们有稍微像样一点的个人防护手段的话，至少三分之二的伤亡可以避免。但是，虽然从理论上讲，只要了解原理，我们完全可以大幅度改良天使装备、制造出连二十一世纪的技术也无法望其项背的超级动力战甲，可这么做却从来不被允许！至于‘裁断技’这种能耗与效果不匹配的招数，实用性更是糟糕得可怜。但人们却把这看做强大力量和精湛技艺的象征！”
“对。这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操纵这一切，让这个世界在方方面面向那部小说看齐一样，”李弘说道，“正常的技术发展逻辑根本不是这样的，否则我的科学技术史专业就白学了。”
“除此之外，根据我的调查，就连这个世界中正在发生的具体事件，和《圣战天使的冒险英雄传》的剧情也高度趋同。”清美一边说着，一边从护士服里掏出了一只笔记本，递给了李弘。
“这是……”
“我在情绪稳定之后，努力回忆起来的小说剧情，”清美说道，“我之前在医学院上学时，曾经拿那部小说打发过不少时间来着。”
“太好了！”李弘立马给了清美一个热情的拥抱，让后者短暂陷入了懵逼状态。虽然在心底深处，李弘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未来的生活变成一部荒诞不经、胡扯八道的厕纸轻小说的形状。但事已至此，考虑到这个世界在诸多方面所显现出的、与那部轻小说的相似之处，任何对小说剧情的了解，都很可能对她产生举足轻重的帮助。
毕竟，根据她的死宅经验，在所有的二次元外挂里，“提前看过剧本”的含金量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然的话，重生流为什么会这么流行？！
从笔记本上的记录来看，《圣战天使的冒险英雄传》的前期内容并不算出彩，是个还算标准的王道冒险故事：小说中采用了双主角模式，男主角是一位原本出身于最高等的“近卫”家格，但因为种种原因成为底层的侍从家一员的圣战天使新生，女主角的出身则更差一些，在她这一代已经被视为“家系断绝”——对于高度依赖血统的圣战天使而言，没有足够的血统，就意味着几乎没有可能通过神秘的改造仪式。
而男女主角的名字，正是“玄英”和“奥菲莉亚.谢林”。
“啧。”虽然对这种事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两个名字时，李弘还是感到了一阵心头发凉：在这类故事里，处境最危险的角色通常不是那个反派boss，毕竟魔王洗白变成美少女的事儿，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见惯不怪了！相反，在两人之间的恶役千金角色才是那个处境最最糟糕的倒霉鬼，除非这是个反套路故事，否则那家伙几乎铁定是被祭天的存在！
不幸的是，《圣战天使的冒险英雄传》并不是反套路故事——这倒是很好理解。由于一度曾经红火了一段时间，那种恶役千金逆袭成为主角的反套路本身就已经变成了一种令人生厌的套路。于是，在这部小说出版的时代，“返璞归真”的标准桥段逐渐重新变成了主流，恶役千金们又一次沦为了祭品和绊脚石。
根据清美整理的小说剧情，在第一卷中，原本被认定只能打下手的男主角在通过改造之后，一度发生了奇怪的实力衰退和精神障碍，甚至沦落到了无法操纵天使之翼飞行的可悲地步，遭到了同伴们的嘲笑……当然，这其实是他在意外状态下遭遇了某个时空虫洞，与一个生活在遥远过去的科学家互换了灵魂。很快，在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体后，男主角的能力便开始突飞猛进：这位科学家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找出了发挥圣战天使能力的诀窍，很快就狠狠地打了所有看不起并嘲讽自己的同龄人的脸。
最后，在第一卷末尾，男主角成功地让实力达到了“近卫”家格应有的强大水准，还解锁了炫酷大招“楼陀罗之怒”，以及“无垢之甲”技能，在正式进入圣战天使学院深造之前，就已经因此继承了原“勇者”之名，成为了“勇者玄英”。
与此同时，女主角却一直默默无闻地在城邦里讨生活，直到在一次阴差阳错的意外中，因为工作文书失误而被错误地指定了一个接受改造的机会，结果在十五岁生日前夕意外地通过改造，成为了圣战天使……而且，她居然拥有接近第一流“近卫”家格水准的能力！于是，奉行能力至上主义的学院立即决定，让她将错就错、进入学院深造。
而在开学那天，刚结束一次作战任务、兴致勃勃地赶往学院的男主角，在高等家系学员专用的入口处，遇到了正遭到恶役千金和跟班残忍欺凌的女主角。少年和少女的命运，就在那一刻交织……
“这……”李弘放下笔记本，有些无力地重新躺了下来，“这些难道都……”
“没错，都发生了。”清美双手一摊，“与小说里一点不差。”
“不，”李弘说道，“至少有一件事没有真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