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虽然听起来很让人悲伤,但事实上我在死去的那一刻却是充满了喜悦感。
[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意外的新奇呀。]
我是怀抱着这个想法死去的。
请不要感觉到奇怪。
因为呀,产生这种念头的我——
是个对世间事物没有留恋,没有足以活下去的动力,对未来毫无头绪,仅仅只为了活着而活的行尸走肉啊。
虽然没有到寻死的地步。
但经常思考的东西已经是我这种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可惜啊,已经没有机会想了呀。
这个答案在死之后仍未想到,这么想着倒有点失望呀。
体验死亡的喜悦也被这股失望所冲淡。
如果我的嘴巴还能动,现在一定发出一个深深的叹息吧。
或许是这股情绪惊动了某个路过的神灵,在意识逐渐消散的时候。
我睁开了眼。
[哇哇哇哇。]
发出了婴儿的啼哭。
[啊啦,这是谁家的孩子。]
温柔的声音传来,我被一名红白着装女子抱了起来。
[乖,乖,别哭,别哭了哦——]
她轻轻颠着我,身上散发着让人舒心的气息,安抚我惊慌的内心,同时激起了我早已埋藏脑海中的遥远回忆。
我止住了喊叫,贪婪地享受着这个怀抱。
享受着那已经远离了十几年的温暖。
[现在应该长高一点了吧。]
我努力地踮起脚尖,裹着白色足袋的脚拼命地挤压着红色木屐,一缕疼痛源源不断地在脚趾处传来。
不过我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踮着脚,努力向上拔高。
直到——右手触碰到树上的横线。
[成功了!]
我如同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跳跃起来发出了欢呼声,扎起来的长发在我的动作下轻轻摇曳,白色衣袖在挥舞中发出了铮铮的声响,红色的绯袴翻飞,似乎也在为我感到喜悦。
现在的我才有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我已经十岁了。
十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只会哇哇喊叫的婴儿变成了现在——嗯,按照我上一世的说法。
一个能引来变态的可爱萝莉。
仿佛会说话的水灵大眼睛、弯弯的柳眉、小巧挺直的琼鼻和粉嫩的樱桃小嘴按照着某种比例完美的摆在了我的脸上。
白里透红同时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能激起不少人揉搓的欲望。
如果上一世的我看见的话,或许会从那种行尸走肉状态脱离几秒吧。
毕竟面对美好的事物,人类在第一眼看到都会生出保护欲——应该。
总之,现在的我对自己这副样子心情却不太美妙。
可能是经常看见,我对自己的容貌已经生出了足够高的抗性,内心毫无感觉。
这样也好,避免成为一个自恋狂。
但最重要的是。
我上一世是男的,对,没错,是个性取向正常的二十六岁阳——阴沉大男孩。
我不止一次抱怨过为什么没有延续上一世的性别,然后都被花子姐教训一顿。
啊啊,收养我的人叫西寺花子,是个温柔的大姐姐,同时也是这个不知名神社唯一的巫女。
当然,加上我那就是唯二的巫女。
虽然——在前不久这个不知名神社又变为仅有一名巫女的地方了呀。
还真是可怜呀,好不容易捡到了我,有了一点发展的迹象,却被打回了原形。
这么想着,我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到头来,还是只剩下我自己呀。]
哈,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日子呀。
哈,我这种人确实该这样活着。
哈,差不多也该习惯了吧。
哈,原本以为会改变呢。
哈,什么嘛,结果改变的只是性别啊。
哈,哈,哈。
[危险,花子姐说过不能哭的。]
我用力拍了拍脸,重新展露微笑,然后抹去脸庞上不知何时流淌的泪水。
[啊啊,真讨厌呀,我还以为不会再有这种情绪的。]
我一边嘟囔,一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对折好的纸张,因为时代的原因,它的手感并不好。
和上一世科技发达的世界不一样,这里更接近于古时候,但又和印象中的略有不同。
在听到花子姐的名字和看到那个破旧的神社时候,我还以为来到了那个有名的岛国。
在我还没成为行尸走肉之前,我对它的印象就是那些能让人热血沸腾的片子。
老实说,我还看了不少呢。
只是在最后失去了激情,和着那段回忆一起埋藏在脑海里了。
嗯,正因为看过不少,所以我对他们的语言略知一二,也就是这个,让我断定了这里并不是那个岛国。
无论是花子姐还是来参拜的人们,他们说的是我从未听闻的语言。
但是很奇怪,我能明白他们说什么。
仿佛是刻入了脑中一般。
或许是那个让我重生的未知神明给予的能力吧,噢噢,真是非常感谢,神明大人。
在一岁时我展露了正常对话的能力后,花子姐高兴地抱起我转圈圈,一直呼喊着我是被这里的神灵赐福了。
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之后花子姐当了我的老师,在做好必要的工作之后就会来教我学习。
不知是不是和这里的文字相性好,仅仅两年,花子姐就没有可以教我的了,最后任由我去翻找神社里的藏书。
可以用贪婪来形容,我疯狂吸收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虽然大部分都神话故事,但也让我看得津津有味。
值得一提的是。
虽然是个破旧的神社,但里面的书实在不少,或许真像花子姐说的一样,这里以前应该很热闹呢。
只是——现在也仅仅剩下我一个人。
[唔唔唔——]
我立刻摇了摇头,长发剧烈晃动,左右拍动着我的身体。
这种不淑女动作如果被花子姐看到一定会——
哈,怎么又这样啊。
想到花子姐什么的。
[让我来看看——]
意识需要找事情转移注意的我打开了纸张,上面是花子姐娟秀的字迹。
——我希望花铃能长高到能摸到树上的横线哦——
我看着大片话中的其中一句,微微眯起了眼,从身上找出了一个小木炭,在上面做了一个标记。
[我做到了,花子姐。]
我露出开心的笑容,如果花子姐在的话一定狠狠地揉我的脸吧。
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阳光透过树荫洒在我的脸上带来了些许的温暖。
[该回去了。]
我小心收好纸张,里面有着花子姐对我的教诲和对我未来的希望。
可以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唯一支撑我没有继续迈向行尸走肉的力量。
[接下来是清扫庭院吧。]
我回到了神社,看着地面散落的树叶,明白了该干什么。
因为已经入秋,一个晚上这里就能落下不少叶子,被秋风吹得到处都是。
每次到这个季节都是花子姐最头疼的时候。
[得快点打扫呀,不然花子姐会不高兴的。]
我这么说着,拿起了扫帚。
学着花子姐的样子开始慢慢清扫着地面。
[啊啊,好累。]
十岁的身躯显然没有太多体力,在打扫完一半后,我毫无形象地摊倒在塞钱箱前,无神的目光盯着铃铛默默地发呆。
果然已经不习惯这种生活了呀。
离开了你,现在的我都变成了什么样了呀。
花子姐——
[咕~]
时间比想象中过得还要快,在我被肚中的鸣叫唤醒的时候,天边已经浮现了一片晚霞。
黄昏时刻是生与死的交界处,这是花子姐当初和我说过。
无主的游魂会在此间徘徊,人们还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
她用着神秘的语气向我诉说着奇奇怪怪的事情,还想用一些恐怖故事吓我,不过对于心理年龄要超过三十的我来说——
自然是吓到缩进被子里发抖。
这个样子是我假装的,我就是想看看花子姐哈哈大笑的样子。
[呵呵呵。]
想到那一幕,我忍不住发出一串笑声,稚嫩的童声在院子中回荡。
然后——一阵沙沙声传来。
[咳咳。]
身后不远处的咳嗽声让我的身体瞬间僵直。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鬼怪什么的,我现在可没有花子姐那么厉害呀。
容不得我细想,轻微的脚步声已经传来。
又要死了吗。
这么想着,我却没有像上一世般对死亡释怀。
对于花子姐希望我做到的事情我还没做完呢。
还有上一世一直思考的为什么要活着的问题我还没寻找到答案。
所以,现在我还不能死。
[啊啊啊!]
我抓起扫帚,发出了如同动物般的恐吓声,闭上眼睛,朝着感知有东西的地方使劲砸去。
[去死吧,鬼物!]
手上传来的实感告知着我已经切实击中了它。
[啊!]
耳边的惨叫让我精神一振,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睁开。
一片鲜红映入了我的眼帘,显然鬼物在我刚才这一下攻击下已经身受重伤。
被我打死也说不定。
放下心的我目光大大方方地在倒下的鬼物身上扫视,发现了不正常的点。
诶,等一下。
这鬼物看起来像一个小孩,不过应该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
它的身旁倒着一把长长的太刀。
难道是某个武士化成的鬼?
我这样想着,犹豫片刻将它的披肩头发撩起,转动它的脑袋,展露出它的面容。
不是我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样子。
怎么说呢,那是一张十岁左右小男孩的容貌,似乎是因为疼痛眼皮微微抽动,缓缓浮动的鼻冀表明着他还活着,沾满血污的脸上泪痕清晰可见。
[这是——人类?]
我现在才意识到做了错误的事情。
哇哇,这个伤好严重。
在扒开他身上血红一片的袍子后,我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交错的血痕遍布他全身,此刻正慢慢渗着血,这恐怕就是他衣服这么红的原因。
该怎么办。
我皱起眉。
算上这十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严重的伤势,能救得了吗。
而且,救了他一定会带来麻烦的。
[唔——]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男孩动了动身,在梦中发出了痛呼。
[妈妈——]
他的脸上布满了无助。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到了休息的地方。
用清水抹干净他身上的污渍。
[希望别浪费我的努力。]
我找到了之前摘好的草药,将其捣碎,均匀地涂抹在他的伤疤上,接着再用他袍子撕成的一条条布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我舒了一囗气,望了下逐渐陷入黑暗的天际,半响后揉了揉小肚子。
[饿了。]
虽说如此,但我心里却有着止不住的喜悦。
花子姐当初收养我也是这个感觉吧——好像更接近她一分了呢。
我看着昏迷中的男孩,眯眼一笑。
别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