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虽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但在关岭自然能当上地头蛇。
虽然萧不染约他午时相见,但时间尚且充裕。或许是时间太早,书阁中人并不多。从外面看是一座高楼,内里却别有洞天,设计巧妙。
季翎洛觉得自己兜兜转转却还是在同一层楼。但他一路走一路选,不一会儿怀里就抱了一堆书。
宁柠伸手接过,看了看书名:“《炼器从入门到入门》《炼器通解》《器应灵传》……公子,您对炼器感兴趣了?”
季翎洛本想说是,但想到昨日的结论,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对炼器,是对人。”
宁柠的表情已经无法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您从未见过器先生,为何……”
季翎洛淡定道:“所以我才说是感兴趣。”
宁柠:“……”
就在青年拐着小丫鬟在书海中遨游时。
空气似乎被什么力量拉扯到极致,随即断裂,传来一声轻微的笑声。
季翎洛正要责怪宁柠笑他作甚,宁柠却猛地将他扑倒在地:“公子小心!”
不,是魔物!
心魔滋生魔气,离体后附身于活物便成了魔物。季翎洛看见迎面而来的巨口和裹挟着尖叫声的魔气,拉起宁柠就跑。
这具身体跑几步便好像要散架,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结果一转弯差点直接撞到魔物面前。
更令他绷不住的是,明明进来还看见窗户,阁楼间光线也充足,结果危急时刻却找不到一扇窗。
那他装了五枚加强季家专属凤凰信号弹怎么用啊?
“这楼的设计师到底是谁?”
季翎洛脸色惨白,说话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宁柠在他身后左躲右闪:“是器先生!”
季翎洛:“……器应灵你罪大恶极啊!”
见鬼了,这么大动静竟无人上楼支援。难道季翎洛真有“死”字命格?
这只魔物虽然不算敏捷,但对人的气息异常敏感,如影随形。季翎洛借书架短暂掩身,从怀中掏出季家信号弹。威力强大,百里之外也能见,但不能在室内使用。
找不到窗户,无法再拖延。季翎洛攥紧信号弹,抬头看向宁柠,她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眼眸红得异常。
不管你是否嫌疑人,活着都不容易。宁可放过,不可错杀,你还是别陪我一起死了。
季翎洛猛推宁柠,就地一滚躲到墙边,拉动信号弹引线。与此同时,魔物庞大身躯砸来,歪打正着将墙壁砸出大洞。几步之外,便是光线洒落的雕窗。
季翎洛将信号弹扔出。红光乍现,赤色凤鸟直冲天际,照亮半边天空。
理想挺好,现实是阁楼被点燃,火光冲天。
摘月楼中,萧不染循光望去,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是季家的火势。”
她稍凝神,灵力放出,高阁之上,青衣少年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摇摇欲坠。正是季翎洛。
萧不染淡淡道:“茗儿。”
看来今天的约会,泡汤了。
一道身影从暗处应声而出,轻盈如风,转瞬间步履踏在书阁屋檐之上。
萧茗身后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喊,劫后余生般庆幸,令人心荡:
“萧不染!”
那呼喊中的期盼与希冀太过强烈,萧茗下意识停步。
季翎洛原已准备抱憾离世,孰料间不意生还,他那望向萧不染的眼神宛如看见了世间至宝——
再不说您是没法在洞房夜保护夫君的废物了,您是天下第一娘子。
季翎洛死死抓住萧不染的肩膀,苍白的手指如枯枝般颤抖:“宁柠还在上面!”
刚才那声呼喊已耗尽他所有力气,他再度开口时声若破锣,说完便不住咳嗽,他自己浑然不觉。
虽竭力保持镇定,脸上神色却分明呆滞,嘴唇毫无血色,勉强撑住的身体早已紧张到极致,呼吸断续急促,让旁人无不捏一把汗。
坠入她怀中后几乎虚脱,露出了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放松神态。
萧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胛骨稳住他,模拟姐姐的神态与口吻,语速放缓:“季公子不必忧虑。”
她向下一瞥,身法轻灵迅捷,足尖轻点在斜飞的桅杆上旋身跃起。
刚经历过一次高空坠落的季翎洛,此时又迎来了再度上升的惊险时刻。
这是在玩蹦极吗?
“流云。”
流云剑应声出鞘,在空中划出一抹银色轨迹,直奔咆哮的魔物。
萧茗灵活地闪转腾挪,转瞬便越过堵在破损窗边的魔物,将季翎洛稳稳放在地上。不消片刻,她已顺手将宁柠也带了过来。抬手间流云剑稳稳回到她手中,剑光刺目,涤荡旁边的魔气,狂风夹杂着剑鸣声,恶魔应声倒地。
“公子!”
宁柠握住季翎洛的手臂,焦虑地上下端详:“您没事吧?我看到您从窗边——”
话语戛然而止,她抬头与季翎洛的双目相对。
倾慕,炽烈,毫不掩饰的惊艳。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不染的身上。
“……”
宁柠垂下眼帘,“幸而萧小姐及时赶到,公子无恙便好。”
季翎洛点点头,深以为然:“是啊,多亏她来了。”
不然这次真不知道能否再次重生了。
有修为真好啊。
什么时候我也能那么英姿飒爽,泡妞肯定超快。
宁柠轻抿嘴唇,视线扫过萧茗,又回到季翎洛专注的脸上:“公子方才为什么推开我?”
季翎洛道:“信号弹在室内爆炸会伤人。”
“正因为如此。”
宁柠严肃地望着他,“公子为何不让我动手?”
季翎洛:“……”
这问题在整个修真界都属罕见。
五辈子没见过如此这般的心态。
见他一脸茫然,宁柠坦然道:
“本该是公子救了我,我是公子的侍女,公子推开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侍女也是命啊!
季翎洛真想抓住她的肩膀摇醒一下。
宁柠脸上沾染灰尘,混着几道擦伤的血痕,短时间剧烈跑动令她脸色泛起异常潮红,衣服上的破损痕迹和季翎洛身上的如出一辙,都是逃跑时被木屑划开的。
季翎洛看着,心中突然有些柔软。
他轻轻理了理宁柠凌乱的鬓发,将那缕发丝别到耳后,沙哑的声音柔和道:“我们都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宁柠身子僵硬了一瞬,反射性地微微歪了歪脑袋,像一只被突然抚顺毛发的猫。
不,很重要。
女孩双眸中浑浊不堪,望着她的人呐。
即使您不是推我出去送死,而是在生死关头,用自己的命去拉动信号弹,将我推得更远一些。
您该以我为代价换取生机,任何时候都应该如此。
任何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