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箱子里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接着弯腰来到床底，摸索了一会儿，费劲地抠出一块地砖。
地砖下面藏着一个金属盒，那是我在这个房子里最隐秘的地方。
我小心地将金属盒拿出来，找到锁孔，用刚才拿到的钥匙打开。
“喀拉——”
引入眼帘的是金灿灿，沉甸甸的东西。
金币，当然在这个世界的人也叫其金龙。
那是一种被熔炼成圆形的金属货币，正反两面印着一头巨龙的身体，栩栩如生。
重量约为8克，纯度在90%左右。
在这个冶炼技术不发达的世界，这种东西通常只会出现在大宗商品交易、购置土地或支付重税上。
我曾经学习过这个世界的商业知识，根据记忆，1枚金龙可以兑换20枚银狼，1枚银狼可以兑换12枚铜鹰。
铜鹰是最常见的交易货币，1块黑面包的价值就是1铜鹰。
虽然说灾荒年代的价格会有所变动，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简单换算，当初罗罗娜就是被以20铜鹰的价格卖到这里的。
我细细数了一下金属盒子当中的货币。
“20枚金龙。”
这是我这些年在领主庄园当中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一个小城堡的价格也就是500金龙而已。
而对于一个农民来说，由于大部分的产出要交地税和消耗，一年可以积攒收入不过在5-10银狼左右，因此，这些钱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民来说，几乎是半辈子的积蓄了。
我本想在自己和罗罗娜获得自由民的身份后，用这些钱购置田产、牲畜，无忧无虑地度过余生。
但是现在想来是不行了，过了今天，或许罗罗娜就会被迫登上前往月岛的帆船。
我必须在今晚就向领主大人提出我想了很久的事情——
为罗罗娜和我自己赎身！
我并非没有想过直接拿着钱带罗罗娜逃走，毕竟这样可以省下很多的金龙。
但寒风领毕竟是毒蛇家族的领地，遍布了领主的眼线。
就凭我们两人的本事，可能过了一夜就被抓回来了。
倒不如直接用些金龙换取我们两人自由民的合法身份。
“希望领主大人不会拒绝我的交易。”
将这些金龙装进自己的口袋，我原本不安的心也安稳了些，不禁畅想起自由之后的日子。
“到时候，我一定要给罗罗娜买一间大大的院子。”
……
“我拒绝。”
当我听到阿克萨斯领主的回答之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抬起头，看着高踞宝座之上的那位领主，我竟然一时间忘记了礼数，发问道：
“为什么？明明这些金龙已经远超过当初我们卖身的价格了呀！”
黑铁铸造的宝座上，阿克萨斯领主的目光如蛇的冷瞳，威严而阴森。
“我的管家，这些金龙对于你而言，或许是煞费苦心积攒的财富，但于我而言，不过是多要几个商人的税罢了。当然，这并非我拒绝的主要原因，真正让我不愿与你交易的原因是……”
他嘶哑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什么？”我满是不解。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罗罗娜的关系吗？”
阿克萨斯领主紧盯着我，那致命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一切，
“「我会把你当女儿看待的」，哈哈……真是令人感动的言语啊，没想到你这样的阉人，竟然也会有关乎家庭的妄想呢。”
一瞬间，我仿佛被毒蛇注视，浑身汗毛直立。
他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眼线！？
阿克萨斯领主冷漠地开口：“人皆有私心，我能理解，但是忠诚不绝对，便是绝对不忠诚。你身为寒风庄园的总管家，理应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你的位置，你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上，不就是凭借自己的绝对忠诚吗？”
“当初你提议将罗罗娜换成别人，便是私心胜过了忠诚的表现，念在初犯，我尚且能够容忍。但没想到你并没有吸取教训，竟然再次让私心僭越了忠诚，妄图打乱我的计划……”
“背叛和失败，是我无法容忍的两样东西，你觉得我会和一个背叛我的人交易吗？”
这一刻，我像是被毒蛇扼住了咽喉，浑身冰冷僵硬。
我没有想到阿克萨斯领主什么都清楚，也没有想到他的掌控欲是如此的可怕。
可怕得像一头毒蛇！
“既然你想要自由，那我便放你自由好了……拿着你的这些金龙离开吧。”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没等我高兴，一股残忍的笑意忽然出现在阿克萨斯领主的嘴角，
“至于你的赎身费用，就让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儿帮你出好了。”
“什么？”我的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大人，您说笑了，那个孩子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阿克萨斯领主没有说话，只是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瞬间懂了，近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的身前。
“不不不不不——不要！您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再次证明自己的忠诚！”
“您就再信我一次，信我一次，我什么都可以帮您做！什么都可以！”
“您别让她去那里，千万别，千万别——”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丑陋极了，但是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如果罗罗娜那个孩子真的被送去了那种地方，她的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我不能让她遭受那种命运，绝对不能！
“真有意思，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废掉的男人，也会有这种感情呢。”
阿克萨斯领主饶有玩味地俯视我，像是俯视着一条狗。
“当初你提出把自己阉了来证明自己的忠诚的时候，的确惊讶了我一次，如今这样让我惊讶是第二次，那好吧，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去做，我倒是可以让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儿」不去月岛，也不去我夫人的「红楼」。”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激动得浑身发软，但是很快，我注意到了阿克萨斯领主那阴森的笑容。
他一把将我拎了起来，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东西。
我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惶恐，最后变成了纯粹的恐惧。
我恐惧阿克萨斯领主的疯狂，恐惧自身的命运，更恐惧……
这个可怕的世界！
我被放了下来，来自整个世界的无力感让我只能瘫软在地上。
我的身体无力，心也跟着无力。
绝望的无力。
我只能微微仰着头，看着那个人高高在上，看着权与力高高在上。
“所以，你真愿意抛弃自己的地位、财富、前途，甚至自己作为男人的最后一丝尊严，去当那个家伙的情人？”
阿克萨斯领主戏谑而疯狂目光让我近乎窒息。
“算了吧，现在后悔来得及。”
我放弃……
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但是那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脑海里一片混乱，曾经的，如今的，未来的世界将我的思绪搅乱得像一坨浆糊。
我该怎么做？做什么？为什么要做？
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丫头值得付出那么多吗？
拿着这20枚金龙我可以养不知道多少个那种小丫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自私点怎么了？谁能怪我？
为什么偏偏要我牺牲？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
“嗯？”
阿克萨斯领主似乎没有听清，声音似乎有些失望，
“你果然是打算拒绝了？”
“不，求您了大人……”
我深深地将头埋在地上，跪着，毕恭毕敬，
“为了女儿，我什么都做得到。”
心底，有千百个声音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