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名为“精灵”的酒馆以上等酒、庞大的后台和情报著称。尤里恩知道是因为水手长奥雷告诉过他:奥雷这个老色批经常在港湾的红灯区玩耍,酒馆正巧坐落在此。

奥雷说“精灵”酒馆建成背后还有个爱情故事。

一名年轻的天才调酒师不远万里来到港湾建成酒馆,只卖上等酒给船长们。

然而他在一次劝阻打架斗殴中被误伤脸部,视力受损,失去了嗅觉和一部分味觉,这对于调酒师来说非常致命。

年轻人心灰意冷准备离开这里,却被一位常来酒馆的船长留住了。那是位十分稀有的女性船长,她赏识调酒师的酒,说味道像“精灵一般入口即化”。

听说调酒师的困境,她决定为他的伤病求解药。据说她到远方的一座小岛上去见她的姐妹,然后带着一瓶非常厉害的药水回来治好了年轻人。

最后调酒师留了下来,两人合力经营酒馆,一直到相继去世。

尤里恩听完故事后感到有一点疑惑,这个世界的精灵是可以吃的吗?

自然,这爱情故事只是传说罢了。现今酒馆已经易主,其后台俨然是掌握港湾商业和部分兵力的“恶人帮”,人们主要在这里交换情报。

刚到傍晚,酒馆有些繁忙,吧台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示意随意点单。还有位酒客睡倒在吧台前,衣服穿得很邋遢,也是金发。

尤里恩正想说点什么,结果在酒馆贴得满墙都是的情报上,一眼瞟中了自己的通缉令。

他环顾周围,略微尴尬地揭起通缉令一角。不得不说画工挺帅。金发碧眼的青年,眼神还停留在原主贵族时期的柔和,赏金是——不出意外的,一千金币(改了)。

他把通缉令给顺势揭下来带上,反正墙上还贴了几张。

不知道帝国怎么想的,这钱都可以买一大片地了,为什么要买一个废柴少爷的命?

要是他听过琼和黑之领主的对话,会知道人家恶魔就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让我们为你的荣耀而干杯!”那位邋遢的金发酒客不知道何时已经坐起来了,他看见尤里恩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通缉令,又看了眼上面的数字,顿时兴奋起来。

尤里恩手按到剑柄上。

“放心,我不想要你的命,港湾很多人身上背通缉令,活得好好的。这里的通缉令只是为了彰显谁更厉害。”酒客醉醺醺地说,“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我叫哈耶克,公国的一名私掠船船长,恶人帮的成员,在大名鼎鼎的阿尔贝手下做事。听说你们也认识?”

他长着一张瘦削的面庞,很没精打采的样子,但身材又孔武有力。

“他认识我。”尤里恩面不改色地说,其实他此次能进自由港湾貌似受了阿尔贝的关照,不过后面他就没找他了。那家伙挺奇怪的,也有种难以言说的可怕。

“操。”船长哈耶克骂了一句,指了指吧台的汉子,“哥们快给我这兄弟上酒,能被阿尔贝赏识,说明你是个能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我们恶人帮当小头领了。”

酒保慢吞吞地去倒酒,这位船长又补充道:“要最烈的酒,我请客。”

尤里恩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打算自己把钱补上,但是哈耶克非常热情。

“看你面带愁容啊,不过不要紧,一醉解千愁。只要人人都像我一样,自由港湾的戾气怎么会那么重呢?”

“自由港湾可不是醉鬼的天下。”酒保咕哝一声,把酒递过来,“他喝醉了我们都会把他丢到酒馆后面的垃圾堆里。”

尤里恩看着杯中酒,为了保持清醒,他这些天都没有喝过酒。

浅尝一口,烈酒有一股清冽甘甜的气味,酒精在口腔中炸裂开来,刺激着粘膜下的血管,顺着食道滑入胃部。

他只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精神上放松下来。

自从接连杀死兰迪和塔图姆以后,他一直神经紧绷。

他极不容易喝醉,酒品非常好,但现在他确乎是醉了。

视线不免在酒吧中游移着,看形形色色的人,想象自己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看到酒吧中心,有位穿着打扮浮夸的艺人,戴一顶宽边帽,斜挎钱袋,手携一把琴。

这是吟游诗人,也是整片大陆的情报贩子,他们唱的歌就是情报,人们对他们又爱又恨,这会都聚集在他旁边。这个吟游诗人的水平不高,唱歌跑调。

他的目光又扫过酒吧角落,夕阳的暖橙色光芒洒在那个角落,一个身材苗条,姿态挺拔的女人独自端坐在小桌前,她的面前放着一杯酒,没喝多少。

厚实浓密如瀑布的秀发搭在肩头,又直,又长,顺着身体的曲线向下直到腰部。

晚霞透过窗户与孔隙照耀在她身上,使她的发丝显出别样的颜色,一个角度是深金色,从另一个角度便是栗色,有时又是纯黑色。

“那是个古怪的残疾女人,她无法走路。”哈耶克说,“她来这酒馆三天了。每次都是点一杯酒在这里坐一天,说是在等人。”

“长得漂亮不?她自称会占卜,但凡有人找她搭讪,或者有时候她主动找,无外乎就是给那人占卜,那些跟她聊过的人全部悻悻地走了。”

“她也给你占卜过?”尤里恩问。

“她就看了我一眼,说我未来会在一场械斗中被一枪崩死。”哈耶克抖着手喝了一大口酒,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这哪是占卜?死亡预告还差不多。”

“真你妈晦气,后来我再也没和她说过话。要不是这酒馆有后台,而且她是个女人……算了,动手也晦气。”

尤里恩说:“这人多半是不想被搭讪才用的话术。”

魔法虽然人尽皆知,但会用魔法的人类真不多。

伊柏斯帝国在建国初期要求贵族会使魔法,那是混乱的时代觉醒魔法的人稍微多一些。除瓦伦图家族外,魔法的血脉传承并不稳定,到现在,帝国的贵族巫师十分之一不到。

平民巫师更不多见,会魔法就能封爵,谁不爱这天降的高贵身份?也足见巫师的少有。

那女人转眼过来,也看到了他们二人,清冷地笑了笑。

凤眉扬起,眼角勾勒出迷人的线条,一双仿佛能看破人心的深褐眼睛波澜不惊,鼻梁顺而直,五官柔和,如玉般雕琢。她朝尤里恩招招手。

“她想让你过去,给你占卜。”哈耶克压低了声音说,“就看你觉得晦不晦气了。”

女人完全没有残疾人的萎靡,恰恰相反,眉眼间隐约可见不入凡尘的高傲。

看他不动身,她微微蹙了下眉,那副恳求的微表情不像是装的。

她穿着柔软丝绸制成的浅蓝上衣,胸前缀一两颗珍珠装饰,宽松的褶皱袖口。曳地长裙与上衣同色,饰有金线绣花,将并拢的双腿紧紧包裹。

隐约可见的线条,可以看出她的腿部完美而健康,为何残疾就不得而知了。

尤里恩心想多认识一些人对自己有所帮助,何况人家主动找自己,不问问怎么回事也说不过去。他端着酒杯坐到她对面:

“需要帮助吗?”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女人微微颔首,措辞郑重,只有老贵族会用这套问候方式。

尤里恩笑了笑:“你来找我,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月凛。一名业余占卜师。如果你乐意让我细细端详一番面相与掌纹,我可以预知你的未来。”女人说,“当然,我只是比较闲,事后给不给钱无所谓。”

尤里恩细细咀嚼这名字,读法和他惯常见过的人名不太一样,也许她来自其他大陆:

“自我介绍就免了。”他把自己那张通缉令拍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面。

月凛细细审视:“通缉犯?!看你气质不凡,我还以为……不,我只是有点惊讶。”

她看到了尤里恩被通缉的贵族身份,朱唇微启,欲言又止。

“听说你一周之前就在这里等人?等到了吗?”尤里恩转移话题。

“我的确有个委托,这三天就是在等他们的回音。”月凛说,“可是很遗憾,他们没来,看来是没完成委托。不聊这个让人烦躁的话题了,我正巧比较闲。你想占卜吗?”

“你把那些来占卜的人都吓跑了。”

“怎么能怪我。”月凛撇了撇嘴,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高傲而冷静的笑容,“我只是说了我该说的。”

见尤里恩没有反对,月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展开来。一个银匕首,一只金杯,牌组若干,三只水晶骰子,一对珠宝耳环,还有一面灰蒙蒙的小铜镜。都是非常贵重的物品。

这回轮到尤里恩惊讶了。好家伙,这是个富婆。

他想起财不外露的道理。

月凛倒是不在意这疏失,钱和宝物对她似乎无关紧要。

她取了铜镜,镜中一片模糊,连影子也照不出来,然后看了看尤里恩。

这个小伙子长得挺帅,是会让不少人一见钟情的程度,尤其在人均不修边幅的自由港湾。不过她见惯了美丽的金银珠宝,一点也不会沦陷。

像对其他所有人一样,她所占卜的是尤里恩的“死亡线”,单纯是会让人们焦虑的恶作剧。月凛在等待的时候,喜欢做这样的恶作剧。

当然,她有时候也会对自己的“感情线”来个恶作剧,像她这样优雅而高贵的女士,不会随意将情绪放在他人身上。因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令她满意。

不一会,铜镜中浮现出只有她能理解的信息。

月凛呆呆地看着铜镜。

在尤里恩的眼中,面前高傲的女士忽然疑惑了。

她翻转铜镜,不相信会是这个结果,但最后也没能有任何改变,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她用古怪的语气说:

“预言有两个。我会喜欢上你,而你,将在今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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