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那孩子也要去？
她去那里的任务是做什么？
陪伴、勤务，还是……
“你是怎么了？”
“啊？”
此时我恍然发觉，领主大人和夫人早已停止了交谈，正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表情似乎有些不耐。
“我可从没见过你发这么久的呆。”
领主大人那双碧色的，漆深如蛇鳞的眸子像是吐杏似地闪动了一下，盯着我。
“怎么，你还有意见？”
霎时间，一股无可言喻的力量缠在我的心头，我好像被某种可怕的东西锁定般战栗了一下！
“属下……”
我本想说“不敢”，只要说出这句话，再打个马虎眼，领主大人想必不会怪罪我。
但我很快意识到，此刻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不确定罗罗娜到底会被派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她过去的命运将会如何。
但是她如果被迫前往那个地方，难说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她太年幼，也太单纯，就像是入了狼穴的小羊羔，时刻被危险缠绕。
于是我鼓起勇气，用谦卑的语气开口：
“属下确实是有些建言……”
我观察着他们两人的态度，发现他们的神色顿了一下，但是出奇并没有打断我，大概是允许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连忙在脑海中搜罗着我对女仆们的了解，解释道：
“刚刚领主大人所说的几位女仆我都有所了解，贝娜工作认真、米娅手工熟练、爱莎善于迎合，都是非常适合陪同大小姐一同前去月岛的人选。”
“只是最后一个罗罗娜嘛……根据属下的观察，发现她虽然长相不错，但资质驽钝、性格孤僻、礼仪不全，简直是未开化的蛮人小孩。”
“要是她跟随大小姐前去月岛，恐怕非但不能给予其他人助力，反而会拖累了小姐，让月岛上的那些人觉得我们寒风领用人不善、调.教不周。”
“因此，我觉得领主大人可以挑选其他人选代替罗罗娜。”
我微微躬身，扶着胸口，以极为卑微的口吻说完以上的话，等待着他们两人的反应。
按照我的预想，我这一套说辞基本上没有什么漏洞。
于公于私，我说的都是事实，只要领主大人愿意松口，我马上就可以说出好几个能够代替罗罗娜的女仆。
虽然说这样有些自私，属于把不幸扔给别人承受，但是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也顾不上这些了。
“切……”
正当我以为十有八九可以成功的时候，一声嗤笑从不远处传来。
惊愕……
疑惑？
抬头的瞬间，我刚好对上卡切尔夫人的目光。
那目光充斥着戏谑、嘲弄、讥讽，还有一点点……
愠怒？
“你以为自己懂个什么东西？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喜欢的可就是这口。”
“男人的性子我早摸得清清楚楚了，不就是劝良家妇女风尘，劝风尘女子从良吗？”
“将一张未经世事的白纸一步步涂抹上自己的颜色，才是那些男人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面对夫人的这番话，我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看她的意思，好像真的是要让罗罗娜到时候去做那种事情！
虽然夫人的话几乎是无可反驳的真理，可为了我的女儿，我还是努力从不同的角度找了一些理由。
比如,
“夫人,我很懂男人的，其实男人们更喜欢那种端庄优雅的……”
但我显然忘了，以固执与高傲为性子的夫人耐心并没有多好，并且「端庄优雅」这个词语，好像也是她的逆鳞。
“够了！”
夫人猛地拍桌起身，好像一头狮子愤怒地张开了大口。
“你不这么想，不代表那些男人也不这么想！”
“别跟我提你比我更懂男人，懂懂懂……你他妈懂个屁啊！”
“老娘在外边开了几十年窑子，贵族、商人、佣兵，大大小小的男人见过的要多少有多少。”
“你一个没卵用的残废在这儿狗叫什么呢！？你去窑子嫖过吗？你能吗？”
“砰——”
她一把将我端来的果盘掷向地上，食物落了一地，盘子碎了一地。
而我自己的尊严，好像变成了地上的尘埃，谁也看不见、不在乎。
“你现在他妈就是个残废！”
毫无保留，卡切尔夫人的话语血淋淋地将我内心的一块肉挖了出来。
我曾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曾经的过往，但当那件事真正被重新曝晒在阳光之下后，我发现自己只是把恐惧藏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无能地装作风轻云淡。
“他妈的废人！”
无力感在一瞬间裹挟了我的全身，膝盖砰得撞在地上。
直不起腰，抬不起脸。
“妈的，害得我跟一个残废的乡巴佬发火……真他妈掉价！”
似乎是怨气难消，卡切尔夫人径直朝我走来，朝着我的头就是一脚。
“呃……”
我的脑袋被砰得踩在地上，紧接着，火辣辣的疼从脸颊传来。
“死残废！”
“死残废！”
“死残废！”
在狠狠踹了我，骂了我好一会儿后，卡切尔夫人的怒气似乎终于消解了些.
我感觉自己脑后的力量没有了，她的脚步声也离我越来越远，最终以一阵摔门的声音结束。
看起来这么多年，夫人还是打心眼里的瞧不起我啊……
不过说到底，领主大人的意志才能够决定最后的结果。
我在这里任劳任怨了这么多年，他会体察到我的苦劳吗？
“呃啊……”
吃痛着起身，我用余光注意着领主大人的态度。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定格在阿克萨斯领主的那张脸上。
那张事不关己，冷漠无情的脸。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我，只是默默吃着自己的东西。
比起下人的苦难，眼前的享受更吸引他。
此刻，即便厅内无风，从心底的冷意却让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我忽然明白了，根本没有人会帮我，也没有人会在意我。
我太傻了，竟然妄图以自己劳苦与口舌去换取上位者的施舍。
在他们的天秤之上，我的劳苦没有一丝重量。
“管家……”
此刻，领主大人似乎恰好饱腹，他慢悠悠地擦着嘴，终于将一份漠然的目光赏给了我。
“僭越了，就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