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以后，姐姐就像是坏掉了一般，变得封闭了起来——再也，再也没有看见过她其它的表情了。
距离辛耶过来，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当时的姐姐一直哭，直到累了以后才浅浅地睡着……即便如此，半夜却会突然哭着醒过来，然后又慢慢地化作呻吟的梦呓。
再后来，便再也没有反应了。失去了动力的玩具，变得麻木了起来。
陌然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当时的帐篷里还留着深深的刀眼。
不论说什么话，她都不会有回应；即便是对她做些什么，她也只是默默地流泪，什么反抗都不会实施。
唯一还能和她有少许沟通的人，现在只有陌然……千绘理现在还能对陌然的话起一些反应，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或许也是她逃避痛苦的一种方式吧。
不论如何，陌然现在都必须要照顾好她，不让她离开自己……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姐姐，啊——”
千绘理默默地张开嘴巴，让陌然将早饭送入她的嘴中，然后默默地咀嚼和吞咽下去，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波动。
简直就像是要忘记呼吸一般呆滞。
等结束了早饭之后，陌然便起身稍微低整理起内务——而在此期间的千绘理则是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既不看向陌然，也不关心周围——她只是缩成一团，然后便停止了思考而已。
如果不拉着陌然的衣襟的话，她便会一直像这样保持着，直到感受到陌然靠近的气息。
就算在帮她换衣服，她也一动也不动地，任凭陌然操作，完全没有任何反抗。
偶然还是想要一个可以聊天的对象……至少，陌然有很多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很多想做的，和千绘理一起。
但是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
陌然稍微露出了黯淡的表情，但是马上便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然后重新露出振作的神色。
两个人从帐篷里出来——自从波茨坦的申请被通过后，两个人的帐篷便被分到了波茨坦帐篷的旁边。虽然还没有正式将她们划分过去，但波茨坦已经藉由这个行为，预先地告知了保护的目的。
不太能看见辛耶的存在，或许是被警告了。
这样看来，波茨坦或许意外地周到。虽然平时不怎么能看得见他的身影……
陌然看了一眼旁边帘门大开的大帐篷，里面除了简单的器具以外，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向着医疗所的方向走去。
“姐姐……前面有台阶，小心一点。”
陌然搭着千绘理的肩膀，而千绘理的手则是紧紧地攥着陌然的衣襟，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陌然身边——
“姐姐，到医疗所了……今天也要好好地跟紧我哦？”
“……”
千绘理没有回应，只是瞪着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前方。但这也只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已，没有回应什么的……陌然领着亦步亦趋的千绘理，向里面正在整理器材的兰斯里问好。
“兰斯里前辈，早上好。”
“啊，陌然小姐，早上好，千帆小姐也是。”
兰斯里看了看依旧毫无神采的千绘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波茨坦在了解到千绘理的现状之后，倒是有跟所长申诉过，要求换一个会使用【治愈】的医疗兵……不过又被压了回去。所以便让陌然带着千绘理，姑且算是耐着性子等待她的恢复。
如果之后派不上用场的话，几乎不出预料地会被厌弃——而现在的千绘理被波茨坦厌弃之后的结局，陌然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不，应该说根本不必想象……而是必然会达成最坏的结局吧。
最近没有再见到过辛耶，或许是被波茨坦威胁而老实了起来……但如果有机会的话，陌然想，他一定还会再做出像那天一样的事情的。
陌然紧紧握着千绘理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低到吓人，加上柔若无骨的触感，简直不像是活人的手。
“没事的……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陌然加重了手心的力道。
*
*
好黑啊……这里是哪里……
不想思考，也懒得动弹……只要一直一直睡下去就好了吧？
我，是谁……？算了。
已经不重要了……
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电波，或许就会好了吧……？
已经足够了……
全身上下都传来酸痛感……就像是木偶般，破破烂烂。
只要放弃就好了吧……只要什么都不去在意，什么都不去思考，就不会感觉到难过了吧……
麻烦。
如果不能回到家里的话，在哪里都无所谓了……没有老刀，没有羽夜，没有小白雪，也没有自己的家……
如果不回到那里的话，自己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回到……
回到……哪里？
……
我在哪里……？
我是……谁，来着？
似乎丧失着什么东西，似乎失去着什么东西。
异物填充着这个已经感受不到的身体，仿佛要支配些什么，仿佛要扭曲些什么。
好想要哭啊……但即便是哭泣，也需要力气……现在的自己没有这样的力气，于是便作罢了。
只要慢慢地等待自己腐烂掉，或许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吧。
连意识都会消融，连存在都被分解——或许连原本就没有的灵魂，也会颤抖着飘向虚无吧。
这样悲哀的陌路啊。
于是放开身心的抵抗，漂浮在沉沉浮浮之间，浑浑噩噩，迷迷惘惘，战战兢兢，哀哀戚戚。
——还想要活下去吗？
活下去……？
对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产生了犹豫，于是，下一刻，我——这个名叫御园千绘理的个体睁开了眼睛。
代表着触感的寒冷也好，饥饿导致腹中不断传来了绞痛的感觉，脑袋不断传来眩晕的失重感，四肢却如同木头般麻木无感。
我转了转如同许久未动的机器般的眼睛，稍微看向了四周传来光亮的地方——
这是……雪夜的街道。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短小的四肢。苍白如雪，却又因冻伤而红的吓人。
这是在……哪里？
熟悉的记忆却如此暧昧不清，仿佛有一堵厚厚的屏障挡在了过去与现在之间——一切都如同雾里看花，真真假假。
总之，先走下去吧……继续呆在这里，会死掉的。
感受着生命力从躯体之中，仿佛流水一般缓缓渗出的感觉，麻木的身躯终于还是运动了起来，就像应和着脑中所想。
放着烟花的院子也好，不断传来欢笑声的窗户也好——眼中不外乎是这些东西，映射着，消失着，最后又变回巷子里阴暗的一角。
啊啊……或许还是会死在这里吧。
最终的尽头，我倒在一处垃圾堆里，呆然地看向天空。
没有任何人会来——独自被丢弃在这里的某个人，最终也会在这里独自死去。
闭上眼睛，又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睡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