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富贵疑惑的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种会在山中发出好听叫声的小鸟,但是他马上就将这个形象从脑内踢了出去,毕竟从米尔勒菲这个魔术师口中出来的“夜莺”大概不会只是只普通的小鸟。
他放下筷子,稍微思考片刻后问道:“嗯……是魔药学里常用的那种解毒剂吗?”
米尔勒菲点了点头,她咽下口中令人一本满足的裹着酱汁的牛肉,用和“吃下美食后感到幸福”毫不沾边的冷峻脸庞淡淡道:“准确来说是一种抑制剂。”
说完,她便不再与林富贵交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没有缘由和逻辑、令人看不懂、想不明白的谈话让林富贵一头雾水,但是他没想追问下去,因为他大概已经摸清了米尔勒菲的脾气和习惯——
如果她不想说的话,大概是没人能让她开口的。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吃起面条,毕竟面要是坨了就不好吃了。
过了片刻,林富贵忽然发现米尔勒菲停了下来,她的视线停在手机的点餐页面,整个人也进入了待机状态。
林富贵向她手机瞄去,发现她在盯着屏幕上的蛋黄烧麦,眉头一松一紧似乎在纠结十分严肃的问题。
林富贵见状叹了口气,他默默点了一份蛋黄烧麦,随后继续吃起了自己的面条。
没过多久,蛋黄烧麦被端了上来,随着蛋黄烧麦一同到来的还有米尔勒菲从冷酷变得震惊的表情。
她尽量保持冷静的看看桌上的蛋黄烧麦,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林富贵。
林富贵没有说话,他默默的将靠近自己的蛋黄烧麦推到了桌子正中间。
“……”
米尔勒菲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她用冷漠的表情遮掩着瞳孔中不断撺掇着、想要跑出来的小火苗,目光停滞在那几个小小的点心上,好像大年夜等待大人一声令下便下筷子将自己最喜欢的美食抢到自己盘子里的孩子一样。
“一起吃好了。”
林富贵先开了口,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开口的话,米尔勒菲是一辈子不会先动筷子的。
米尔勒菲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感谢。只不过她并没有真的像孩子那样狼吞虎咽,而是依旧慢条斯理的品尝着美食。
正如林富贵所见,期待和渴望确实是真实的。
与此同时,高雅与矜持也同样是真实的。
渴望源自未知。
而行为源自教养。
明明是个处处不能以常理而论的人,却在做出各种矛盾行径的同时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正确与错误、奇妙与平淡、秩序与混沌……一切的矛盾在她的身体中集结。
就好像汇聚这世界一切元素的深渊一般,从混沌中来,从混沌中去。
互补的因素相互排斥,反复的反应最终结为“矛盾”一词。
“不驯的魔女”称号大概就是这么来的。正因为身上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的要素才会被给予这样一个招人嫌恶的称号吧。
“唔——”
就在林富贵思考之际,米尔勒菲忽然发出一声惊叹。
林富贵悄悄看了一眼面前双眼放光的少女——看来她还保留了一些少女特有的“可爱”元素。
不过他也无暇欣赏,毕竟林富贵说到底还是个俗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重新拿起筷子准备解决剩下的面条,但是从手心传来的奇怪感觉让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下……
他皱起了眉头。
“……面坨了。”
……
……
回到“天焕居”时,林富贵和米尔勒菲一眼就看到了已经焕然一新的屋子。
用“兵贵神速”这词形容东方家的办事儿效率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天之所”的走廊里还有几个东方家的女仆在待命。看样子是前来检查东方家大小姐的身体状况的。
“林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富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循声看去,只见墨林霄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老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墨林霄开心的笑着,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释然。
“等等、等等——富贵哥、林霄哥,我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很想互相问问彼此的情况,但是呢……不要在走廊上大声说话,知道吗?如果大家不想听段玲发牢骚的话。”灰澜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将林富贵和墨林霄拉到角落小声说道。
“我的说教很不中听是吗,灰澜?”
段玲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双臂抱胸冷冷的瞄着灰澜。
“噫——”
灰澜仿佛受到惊吓的仓鼠一般全身一颤,她躲到墨林霄身后苦笑着辩解道:“怎么会呢,段玲姐……我最喜欢听你说话了。”
“……想聊什么去你们的房间聊,不要吵到大小姐检查。”说完这话,段玲便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林富贵瞧了瞧墨林霄。
墨林霄看了眼灰澜。
灰澜左右看了看,无奈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三人傻站着时候,米尔勒菲已经抱着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打开了防盗门走了进去。
“看来新防盗门已经重新录入了我们的信息。”林富贵小声说道。
“效率还真高啊……”墨林霄喃喃道。
“咱们也进去吧,我给大家伙儿泡茶。”灰澜小声说道。
“进去吧。”
“忙了一上午也该吃点东西了。”
说着,三人走进了屋子,并轻轻带上了防盗门。
……
……
所以,“夜莺”究竟是什么呢?
林富贵没有追问。
米尔勒菲没有解释。
所以这个话题可以就此略过。
林富贵是如此认定的。
米尔勒菲也算是如此思考的,关于“夜莺”的事情,完全没什么值得解释的。
因为“夜莺”。
仅仅是一个传说罢了。
传说在世界角落的遥远王国的偏远小镇隐居着一位天赋异禀的魔女。
自她有意识起,她的母亲便告诉她——
“不要与人类交流,不要和人类产生关系,人类是奸诈狡猾的存在,是会让我们陷入万复不劫境地的恶魔。”
受到如此叮嘱的魔女从小就过着远离人世的生活。
她与母亲居住在深山之中,一边修习着魔法,一边见证着日月流转、山河变幻……
多年后,魔女穿上了黑纱。
她送葬了因病去世的母亲,继续谨遵母亲的嘱咐生活在深山之中。
褪下黑纱,穿上黑袍。
她成为了一个成熟的魔女。
在深山中独自生活的她研究着山川自然、魔法神秘,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类的男子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是她命运的转折,也是她悲剧的开始。
男子受伤昏迷在深山之中,虽然母亲曾教导她不要和人类产生关系,但是她的善良却让她不得不去拯救这个人类即将流逝的生命。
在她的治疗下,男子恢复了意识,虽然本能的对魔女抱有敌意,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二人逐渐产生了好感。
然而,男子却没有说,因为男子害怕这种平和的关系会因自己的冲动而破裂。
魔女也没有说,因为从未接触过人类的她不明白内心的悸动即是名为“爱”的情感。
于是,在此后多日的煎熬后,再也忍受不了的男子选择了逃避。
“我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了,王国发生了战争,就此别过吧。”
男子向魔女告别。
魔女并未挽留,她目送着男子离开,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逐渐消失不见……
魔女重新回归到了原来的生活之中。
独自一人,研究自然与魔法。
然而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在日复一日的煎熬后,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思念着那个人。
于是她离开了。
违背了母亲的嘱咐,离开了山,进入了人类的王国。
她漫无目的旅行着,在一次危机之中,她被一位精灵与人类的混血儿拯救了——
“你叫什么名字?”兼具精灵的纯洁与美丽以及人类勇气与智慧的混血儿向伤痕累累的她提问。
魔女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存在,又看看她伸出的手,最终,她选择拉住混血儿的手,并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叫夜莺,是魔女。”
混血精灵笑了,她同样介绍了自己——
“我叫兰莉儿,是人类与精灵的桥梁……同时,也是一位魔法使。”
那一天,魔女加入了兰莉儿的队伍,成为了她的伙伴,她们虽然有着不同的目的,却因为相同的信念相聚。
她们跨越山河,结识了诸多友人,见证了无数幸福,同时见证了无数悲剧,在经历充满幸福与痛苦的旅途后,她们来到了终点。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世界再度迎来了“毁灭”。
也就是在那时,魔女与自己思念的人相遇了。
只不过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绅士已然变成了身负万千诅咒的“灾难”。
“我已经不能再留在大家身边了,我的旅途已然终结,这里便是我的终点,就此别过吧。”
魔女做出了与“他”相似的告别,为了拯救“他”,解决因“他”而产生的问题,“她”选择了迈向死亡。
在历经诸多相遇后的精灵已经不再似当初那般青涩,伤痕累累的她用疲惫的笑容告别了这位相伴许久的同伴——
“夜莺,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
二人的缘因为更悠久的缘而消逝了。
魔女与诅咒的战争也因此而诞生。
天地因此而变换成一片混沌,原本是为了清除灾害而决定战斗的魔女此刻却成了“灾害”本身。
然而即便如此,魔女却依旧无法战胜已经成为“万千诅咒”化身的男子。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也是为了拯救未能成为恋人的恋人。
她使用了以自身为代价的最为可怕的魔法。
这个魔法的名字便是——
“夜莺”。
所谓“夜莺”,即是消除世间万千诅咒的魔药、抑制万千哀痛的魔法。
……即便代价是燃尽自己,她也义无反顾。
最终,男子消失了,魔女也消失了。
但是“夜莺”却作为抑制诅咒的魔药流传了下来。
……
……
后人已经无法重现原初“夜莺”消除万千诅咒的奇迹,但是却可以使用劣化版的“夜莺”来抑制一些强烈诅咒带来的影响。
在米尔勒菲的房间内,那群为她忙碌的小光球们正在辛勤的将她带回来的各类材料调制成抑制诅咒的魔药“夜莺”。
只不过房间内的其他三人不知道就是了。
当然,也不需要他们知道。
“关于‘夜莺’究竟是什么”这一问题的答案,只有米尔勒菲一人知道就好了。
毕竟她需要靠着“夜莺”来抑制身体内诅咒、维持生命的事情即使让其他人知道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向林富贵提问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兴致散了,问题的答案也就不重要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林富贵其实是知道这个传说的,同时,他也知道抑制诅咒的魔药“夜莺”的存在。
但是他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任凭米尔勒菲将这个话题抛向别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即便是半吊子,他也是个生活在魔道世界之中的术士,他不必也不能对别人的不幸感到悲哀,因为越是投入感情,待离别之日到来时便会越发痛苦。
……
……
所以,二人谁都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他们坐在桌子上享受着自从来到“天焕居”后的第一次平静。
灰澜泡红茶的手艺和程明玥不相上下,偷偷藏起来的点心也很好吃。
林富贵和墨林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灰澜则时不时的插上一句。
而米尔勒菲,则闭着眼睛,品味着甜点与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