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离执黑落子，在棋盘上摁出啪嗒一声清脆。

洛夜清此刻就坐在少年对面，盘着腿，双眸轻眯，似在闭目养神。

听了少年话，洛夜清没做言语应对，只是弹指往侧方这么一点，刹那间，一个同洛夜清生得别无二致的露水虚影便很快出现人间。

“这就一模一样。”

洛夜清指了指一旁的“自己”，而后下白堵住了林离黑子的最后一口气。

“这是灵力的化形，如果那俩人都是普通人呢？”

见棋盘颓势已现，稍稍坐直腰杆的林离转而说道：

“除开胞胎之外，普通人生得七分像已是极限。”

洛夜清的眼里因应棋盘优势闪过一瞬的喜悦，就是话说得仍然云淡风轻。

“胞胎吗？”

林离琢磨着，手中黑子上下纷飞，好像归无定所。

小云儿和上官锦是胞胎？一个平淡无奇，一个达官显赫。

这怎么想怎么不可能啊。

“怎么，遇上了？”

洛夜清看向少年那张每每深思就会皱起眼眉的脸， 淡然道。

“在宣遗城瞧见一个。”

“可能是看错了吧。”

洛夜清摆摆手，端起一旁的清茶小抿两口。

“也许是吧。”

拿着黑子的少年无奈笑道，顺势把黑子压在了一个超乎师尊意料的位置。

洛夜清拿着茶杯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过了好久，她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扫着白子入框，当是自己输了。

“没有一点章法。”

“要赢师尊，弟子可得出奇制胜。”

林离呵呵一笑，不慌不忙地捡起棋盘上的落子。

虽说洛夜清的手法技巧都是自己教得，但毕竟两个人下了那么久，耳濡目染，两个人的棋力这会儿早已不相上下。

像最初随随便便就能把师尊坑死的套路早就行不通了。

“你找了楚将离？”

洛夜清双手拢袖，话锋一转就让林离额头冒起两三冷汗。

“纯粹是碰巧遇上了。”

“碰巧遇上？你还让她来担宗门比武的裁判？”

师尊瞄了眼林离，后者肩膀一颤，尬笑道：

“弟子只是觉着师尊一人评选宗门，未免有些操劳了。”

“还是为我好。”

洛夜清冷哼一声，桌子下的脚丫不老实，一下踹在了林离的小腿上。

力度不大。

更多是抱怨。

“这不是怕师尊分身乏术么？而且有多一个人评，对弟子来说，更公平。”

林离拱手道。

“你说这话，难道你不来评么？”

洛夜清早就给林离留了座位，他作为大师兄，坐上评判席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林离却摇了摇头：

“我也在弟子行列，既是宗门比武，当然不能跳脱规矩。”

“有人敌得过你？”

洛夜清眯起眼。

整个长明宗，林离大师兄的位置可是坐得稳稳当当，没谁动摇得了。

“倒不是这么说。”

林离抖抖肩膀，浅笑道：

“只是我毕竟在弟子行列，逾越了规矩跟师尊平起平坐，怎么都不太好。”

“况且，长生天囊括玄域各大宗门，此行凶险，只怕他们招架不住。”

师尊看着林离，有一会儿没说话，就趁着他喝茶的功夫，伸起一脚便踏在少年大腿上。

差点没把茶水喝到鼻子里去的林离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家师尊，后者却只是冷哼一声：

“想当最后一关审核就直说，整那么多弯弯肠子干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聪明师尊。”

林离擦了把嘴，说得话自然而然。

“人选有了吗？”

不理会林离那日渐炉火纯青的马屁功夫，洛夜清拈下一瓣自空中飘零的花，问道。

“倒有几位，普玄师妹已入金丹，综合实力不错；沈河虽然才是筑基大圆满，但先天灵气独特，说不定能出奇制胜……”

少年将宗门内弟子的底细如数家珍。

他越是掌握得详细，这大师兄的名讳就越是丢不了面子。

只是洛夜清挺到头来，却还是没有那理想的答案。

“你那白师妹呢？”

所以师尊打断了少年人选，眼中稍有不解。

尽管早有设想师尊会这么问。

可真正面上了，林离却也不是太好解释。

“兰雨她……血脉确实强横，只是……”

长空剑脉毕竟是天下无双的剑胚。

可她觉醒的要求未免有些苛刻。

这些天，白兰雨每次掌剑，光拔剑出鞘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虽然出鞘时的剑光一闪凌冽至极，可没有方位指引，再锋芒的剑影，也只能在四散中快速消弭。

这些林离都看在眼里。

包括白兰雨每次苏醒后，仅是稍作休息就又尝试拔剑的轮回。

“要不休息会儿？”

眼瞅着抓起剑鞘的白兰雨又要出剑。

林离不忍提醒道。

结果脸色都已是苍白的白兰雨却笑笑：

“放心吧师兄，我没事。”

到最后。

她甚至是抱着剑睡过去的。

就算林离，也扯不开她与剑的拥抱。

她的这些努力，让身为大师兄的林离心中五味陈杂。

他知道长空的奥义——向死而生。

也知道白兰雨作为凤傲天的命格极高。

只是……

“各人有各自的奇遇。”

小家伙又把眉头皱到一块儿去了。

洛夜清于是托着腮说道：

“长空是你小师妹的天赋，怎么都逃不开。”

"堵不如疏，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我觉得她不用那么冒险。"

林离这般说道。

只是不知这一刻的少年，究竟是师兄身份多一点，还是那个不想凤傲天好的穿越者身份多一些。

"长生天不是非参加不可。"

"可兰雨她一直憋着口气没出。"

师尊看向座下的大师兄，难得话多了一次：

“在灵霄剑宫不受待见，又被人上门找麻烦。”

“兰雨她，内心很敏感，这些事她都记着。”

洛夜清说得话让林离陷入沉默。

“这个世界，谁都想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家伙被打脸。”

久晌。

林离回应道：

“如果她能成的话，我会让她去的。”

对此。

洛夜清只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秋风吹过了一阵子时光。

看着飘零的花。

师尊想到了别的什么事。

“话说，你和青玄宗圣女。”

“噗！”

齐月盈不应该出现在这对话里。

林离都尽可能地忽略掉这个同自己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花仙了。

靠着荡起衣袖轻松聚集林离爆出的茶水，挽下手的洛夜清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大弟子。

"我都还没说什么。"

"我跟那家伙可没关系啊，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她似乎不是太想放过你啊。"

洛夜清耸耸肩膀，当即就把其在中境与齐月盈的短暂见面同林离透了个底。

"这家伙这么想跟我打一架的？神经啊！"

"长生天就有机会了，我很期待哦。"

师尊到底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宗圣女还是花仙之体，自家大弟子风调雨顺半辈子，可算是有了个像样的对手。

"师尊，你真是吃瓜还嫌瓜不甜。"

"什么意思？"

林离没说话，只当是自顾自地发呆。

妈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并不想深究少年说辞的洛夜清话锋一转。

却足以让林离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自家师尊不会又给我带了什么惊喜吧？

"帮我画幅画。"

嗯？

如果不是因为抬头见到洛夜清那侧过脸的动作。

林离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师尊你说啥？"

"就……帮我画幅画。"

"画谁？"

砰！

林离莫名其妙脑袋上冒出个热气腾腾的包。

不知何时起身飘到少年身后的洛夜清脸颊有些殷红。

她咬咬牙，恶狠狠地说道：

"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