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萧文远刚刚被荆落雨家收养没多久的一天。正是萧文远还没有彻底接受荆落雨的存在,也没有彻底认同自己成为这个大家庭一员的空档期。

夏天,天气见凉,其他人都出去了,就留下萧文远一人看家,坐在门外矮墙上对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行人发呆。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一个个子很高的大姐姐,背着书包路过这里。

“你是谁?”

萧文远警惕地身体后倾,此时的他宛如惊弓之鸟,被人抛弃过的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陌生人。

不过,毕竟是小孩子,他也因此差点从矮墙上摔下去,要不是大姐姐伸手拉了他一把。

“小心点,别摔下去了。”

“谢谢.....”

萧文远被大姐姐从矮墙上抱着送下来,红着脸挠头表示感谢。

“我有事来找荆叔叔,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

“没听他们说要去哪里吗?”

“说了不知道,我又不是这家的孩子。”

萧文远此时还不信任荆落雨的父母,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哦,我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你啊。”

大姐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发愁又有些无语地,总之就是一脸复杂模样的她继续往下说。

“你和他们处不来吗?”

“也不算......吧。”

“那你在学校交上朋友了吗?这个年纪,应该会有漂亮的女同桌陪你玩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

萧文远确实有个挺可爱的女同桌,但自从她将自己的铅笔摔坏,萧文远就没跟她说过话了。

“这样....”

大姐姐拍了拍萧文远的脑袋,露出些许悲伤的表情。

“我大概能猜到,你......哎。”

“抱歉,我不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萧文远低头道歉之后,大姐姐的悲伤表情似乎更深了。

“嗯,知道了,我以后来吧。”

大姐姐就这样离开,而这或许也不过是他小时候惶恐迷茫生活的一个小插曲。

但是,不同的是,这位大姐姐自那之后,来了一次又一次。

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用来找荆落雨父亲有事,这个再显然不过的托词。

要么就是趁着吃晚饭的时候过来送点点心,亦或者是胡扯拉下了东西,反正就是每天都会过来见萧文远。

渐渐地,萧文远对她放下了防备,加上和家里人的关系日渐熟络,两人的话多了起来。

“我教你做这个,软软的非常好吃哦!”

“唔,颜姐姐,这是什么啊?”

“这是软糖哦,就是商店里卖得那种,而且比卖的还好吃哦!”

“真的吗?!我,我也想要!可是,可是爸爸不允许我进厨房,说太危险了.....”

“没事没事,我是大人呢,我来教你怎么做。”

就这样,大姐姐牵着萧文远的手,一起走进厨房,并在尝试了一下午之后,成功做出来了想要的软糖,为此,大姐姐还将自己的模具留下来给萧文远用,说是她恐怕以后也用不到了,不如留给萧文远。

反正等大姐姐走后,萧文远迫不及待地给家里人一人准备了一份心形的软糖,并在晚饭后端上来,无论是荆落雨还是父母都是吃得赞不绝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之后,大姐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每周即使萧文远一整天都趴在矮墙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都再无她的身影。

问问父亲,他说大姐姐已经离开了我们。

为此,萧文远还伤心了整整一个暑假。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形象和记忆逐渐从脑海褪去,萧文远忙于学业,也很少会想起这名曾经教给自己做软糖的大姐姐,就当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

“.....原来你就是啊?”

萧文远瞪大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着颜如霜。

嗯,算算年龄对得上,很多特征也是有在记忆中印刻的,虽然不多,也很模糊。

难怪对方一见面就那么自来熟,原来是早就知道自己存在了啊?

“嗯哼,萧文远同学,不,阿远,好久不见呢。”

颜如霜对萧文远这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惊讶表情很满意。

“求求你别再这么叫我,这称呼已经快十年了.....”

萧文远郁闷地往嘴里塞块牛肉,再灌口酒。

他根本想象不到,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善解人意温文尔雅的大姐姐,竟然会在十年后变成这么一副放浪不羁的模样,简直和记忆中那个日渐模糊的形象南辕北辙——不,现在想想,当初的大姐姐其实也有很多爆炸发言,甚至她还用影碟放了那种不可言说的涩情片子给萧文远看,只是当时的萧文远听不懂也看不懂而已。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屁孩能混成这样。”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萧文远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吧,当时颜如霜确实是在萧文远孤僻之时给了他一定的支持,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颜如霜小姐。”

“当时只不过是心血来潮,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

“即使如此也无妨,当时有个愿意和我聊聊天的已经是相当难得。”

说罢,萧文远将手伸到背后,掏出一枚盒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给你准备这个。”

“这是......?”

从容自若的颜如霜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躺在那盒子里的,是一枚浅白色,晶莹剔透宛如水晶的衔尾蛇指环。

将其从盒子里拿出来,硬邦邦的质感加上淡淡的百合香气,只是拿在手里摸索,颜如霜就立刻判断出其成分:

“这,这是凝固的糖浆?”

“差不多,为了这个,我特意从外面找的黏土重修模具,还用锉刀反复调整,看上去勉强算是一回事吧。”

萧文远擦了擦额头上浅浅的一层汗珠。

“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直觉而已。”

萧文远无所谓地笑笑。

“无论你当初是怎么想的,都是在我最彷徨的时候帮了我,这份礼物并不是送给校长,而是送给小时候陪着我度过那段最阴暗时光的颜如霜小姐你。”

这就是萧文远发自内心的回答,不掺杂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

无论如何,既然都住在同一屋檐下,萧文远希望能和她们成为真正的家人。

即使这个家人可能不怎么正经......

“......是这样的。”

颜如霜低下头,不久之后,她重新昂首,露出迄今为止,最真实最真切的微笑。将那指环撕开外面的塑料包装,塞进嘴里,嘎嘣一下咬碎。

“果然还是拗不过你,阿远。从今以后,我们就寝食同共吧。现在我还没打算结婚,这指环我就不戴了;不过我现在喝多了酒,没法开车,恐怕今天晚上是没法陪你去吃晚饭了。”

“没事,这只是个仪式,今天明天都无所谓的。”

看着颜如霜和桂美如那发自内心的笑容,萧文远心头暖暖的,像是在重病痊愈之后喝了杯浓红糖水一样,从内到位发自内心的温暖。

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

“等等等下!这我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就在这温馨氛围进行下去的瞬间,一个全身金黄色的身影从旁边房间里窜出,带着让人闻风丧胆的气势和压迫力,来到酒桌前,扶着颜如霜的肩膀来回拼命摇晃。

“雅,雅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应该在这里?!”

黄雅静没有多看萧文远一眼,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颜如霜身上。

“嚯?黄会长,你认为我和阿远一起睡觉不好办?”

颜如霜回过头,冲着似乎带有怒气 的黄雅静勾起嘴角,挑逗似的笑着。

“这不是我好不好办的问题!而是师生界限的问题!”

“我已经下班,阿远已经下课,我们只是近十年未见重逢的老朋友而已,有什么问题?”

“这有悖道德的校长还说不通话了?”

黄雅静似乎很难接受萧文远和颜如霜住在一起。

其实别说她了,萧文远��不能接受,刚才颜如霜所说的“寝食同共”也从来没往一起睡觉那方面想,小时候就敢给自己放那种片子,要是同处一室 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

不过,看黄雅静气鼓鼓的样子,萧文远突然就想要捉弄一下她。

“比起这个,雅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校长叫我来的,说是讨论开幕式的着装问题,因为昨晚没睡好就直接在那边睡着了——啊啊啊!”

话说到一半,黄雅静直接《呐喊》.jpg。

不是她突然发癫,而是萧文远竟然自然而然地将脑袋靠在了颜如霜的肩膀上,得意似的挑眉。

这么近的距离,萧文远能闻到那清香的洗发水味。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了?”

“你,你们.....”

黄雅静结结巴巴地说着,然后掩面像是哭着跑出去了。

不知道这有什么可让她崩溃的。

不过黄雅静都走了,萧文远拍了拍颜如霜,示意可以将自己放开了。

然而,颜如霜将他抱的更紧,而且贴在他耳边用气泡音低语:

“仅仅是这样吗?”

“哎?”

萧文远嘴角一抽,突然感觉自己刚才的犯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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