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深吸一口气,感受变化。

身体与“永恒航手”的连结,逐渐加深。

独属于她的视野,自由港湾城区的灯火黯淡下来,变成灰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线条状光源,它们犹如活蛇或者是极光,微微摆动着,颜色各异,从灰暗到锃亮不等。

“帆索”,这是光线的名字。

这些帆索无一例外都很长,每条线的终点全汇集在港口的“永恒航手”号上,以惊人的缜密程度,环绕住十七米长的主桅杆、前桅杆、后桅杆,硕大的绞盘,如长蛇般盘踞在链仓中的黑铁锚链,缠绕在舵板与舵轮。

它们与船只上原本的绳索形成鲜明对比,后者均有一定程度上磨损、脏污,前者则隐隐发光,明亮的通路中隐约可见能量的传输,透露出妖冶。

“帆索”一端从船只连向希尔,连向她的手肘、手腕、膝弯、脚踝,乃至脖颈。

如若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定当惊异万分,希尔像个连在帆船上的精美人偶,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回船帆,反之亦然。

这些帆索同样也限制了她,让她不能离开“永恒航手”号一定距离。

“帆索”另一端也从船只出发,它们终结的方位不尽相同,大致都是自由港湾城区,人声鼎沸,最为嘈杂的地方,大约有二十多条终点。

“这些人自认为是‘永恒航手’的船员。”希尔喃喃自语。

挂住自己周身的帆索,大部分线条呈现出的颜色都有其心灵意义。

代表绝对信任与士气的银色;代表服从与忠诚的银灰色;代表绝望与怀疑的深灰色,以及……代表贪婪与背叛的黑色。

希尔冷笑一声:“看来叛徒还是清得不彻底啊。尤里恩对于怀柔在行,轮到我去扮演嗜杀成性的海盗了。”

尤里恩还没有走远,她能够看到来自于他的那条线。

其他的“帆索”从船员身上出现后,在帆船周围绕上几圈才会来到她这里。船长的线最为特殊,仿佛由多股绳索绞在一道,粗壮且呈现出暗金色,直接连接希尔。

如同树木的根系。

在灌溉后迅速生长,将二人绑定。

从一开始就是金色的帆索,希尔从未在其他船员的身上看到这个颜色,所以她最终选择了尤里恩。

金色……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原来如此。不对,果然如此。我的船长,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夜色渐渐浓郁,纵使在这无法之地没有宵禁,人们狂欢的欲望也在减淡。

城墙上守卫火把的灯光,作为点缀,与泛着微光的天色遥相呼应。

一只租赁的小船从码头悄无声息解下捆索,顺着水流,沿着嶙峋的岸边,迅速驶往港湾中不为人知的角落。

自由港湾东部是平民生活的区域,赛宾公国正儿八经统治这片区域时,他们是最老实本分的一群渔民、农民和商人。

而再往东去,连绵起伏的山势,陡峭锋锐的海蚀崖壁,组成了唯一的风景。

地形复杂广袤,同样的景致反复出现,很适合藏人。

往常难走的羊肠小道,铺上了石块。海蚀崖下临时的避难所,改造得有模有样。

尤里恩远远就发现了建在峭壁洞穴当中的小屋。

小屋很简易。由于处在岩洞当中,仅用木头挡风与制造隔间,缝隙填充茅草,石块垒砌在外,足够隐蔽也便于日常生活。

看到小屋中传出一缕微光,他心中升腾起兴奋,想知道海娜拉境况如何。

无论如何,那个被他救过的女孩,已经搞得有声有色了。

“欢迎回来!”

在他踏入小屋的一刻受到了惊吓。

尤里恩知道希尔和海娜拉通风报信过了,他还是没有料到眼前这番光景。

成熟的鲛人女性,以及在她身后,畏畏缩缩的两个小孩。

海娜拉穿着便于干活的简单白裙,宽松的麻布衣服挡不住胸前两个团子的凸起。她的脸庞同样由于兴奋而微微发红,蓝色微卷的秀发有些汗湿地披在肩后。

一双明黄色眼睛上下打量尤里恩,狭长的瞳孔渐渐扩大,面上笑靥如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海娜拉便欢快地扑上来将他一把抱住,尤里恩花了老长时间轻抚她的背部,才让鲛人从颤抖的状态中平复过来。

“所以,在我离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他环视周围,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屋内干燥温暖,由石头和木板做成小隔间的卧室,往内看去,床铺是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铺了一块羊毛毯,可以在上面蜷起来睡觉,看上去挺舒服。

在洞穴中一处阴凉的角落存放着食物,晒干的鱼虾贝类、说不上名字的野菜,以及从东部集市买的香料、种籽、熏肉和水果。

一些拾来削好的圆木姑且充当桌椅,石制的地面上灰尘都被扫除,铺着芦苇草编织的席子。炉膛中燃起火焰,上方钻有几个排烟用的小洞。

如果没有火,星光就可以从洞外面漏进来。

在这里歇息有一种家的感觉。

尤里恩从来没有在船上体会过这种全身心的放松,即使夺船成功后也没有。

而帝国的公爵家,开什么玩笑,那里从一开始就是一片荒芜,一个骗局。

小屋如同暴风雨过后,晴朗的避难所,神奇地给予他力量。

小屋也给新来的两个小女孩提供了庇护,她们数月前还是奴隶,瘦骨嶙峋,浑身伤痕,在海娜拉的医治下好得差不多了。

尤里恩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女孩。

“这两个孩子是我买回来的。我给她们取了名字。”海娜拉低垂下睫毛,拨弄好火焰,“很多一个人做不好的事情,三个人好像轻松多了。擅自做这种决定,你不会怪我吧?”

她格外乖巧和温驯,而且也非常主动:坐到尤里恩身边,小脑袋顺顺服服地贴在他肩膀上。尤里恩出乎意料并不反感,反而……有一点得意。

他说服自己这是当初救下的女孩发展得挺好,而产生的得意。

这种志得意满的情绪重新填满了他的心思,让他意识到自己一路上所做的并不全是无用功。家没了。至少有人还在,海娜拉在乎他。

“我当然不会怪你。”他的声音中却带着一点戏谑,似乎海娜拉瞒着他做决定让他很是意外。

“呜……那个,拜托请听我说。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海娜拉央求道,尤里恩当然也只是逗逗她,示意她不用手忙脚乱地解释。

伴随着她的讲述,他逐渐弄清这几个月以来她的行动。

鲛人族群不像人类,他们有着原始的力量,以及与这种力量相应的生理规律。

个体在五六岁时候就将学会生存的基本操作,能够与成年人合作。

海娜拉带回的两个鲛人女孩,瘦巴巴的大孩子叫莎伦,年幼懵懂的那个叫莎莉。她们都只会说鲛人语,不过尤里恩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门语言,可以无障碍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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