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是人类吗，是你救了姐姐吗？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呀？”年幼的妹妹莎莉胆子比较大，好奇地问道。
尤里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是希尔，她肯定会吓唬小朋友。要不要说自己是一个海盗呢？尤里恩稍微动了这个念头，但马上想到自己不该给小孩添心理阴影，同时也是给海娜拉添麻烦。
好在姐姐莎伦更加懂事，把莎莉一把拽回来：“不要打扰大人说话。”
她们看他的眼神，如同两只黄色眼睛的小兽，在打量一个比她们厉害得多的生物。
“我赎回她们不单单是为了多添几个帮手。”海娜拉说，“实不相瞒。我们鲛人……我，恐怕是为数不多能接触到种族所信仰神明的人。”
神明？尤里恩坐直身子，听海娜拉将她的过去与这些天的经历一五一十道来。鲛人姐妹们也有意听这段故事，围坐在火炉边。
人群有信仰，世界就会有神明。这个世界是多神教的，一个人可以信仰多个神明。但当一群人为同一个目标而奋斗，他们必然有相同之处。
所以神明不光是按照地域、需求划分，也分种族。
鲛人独属的神明，海洋与生命之神。
她的诞生源自于他们的信仰。
传说那是人类第一次与鲛相遇的年代，第一批鲛人出生以后，为了让这个神奇而美丽的种族繁衍壮大，远古的人类选择再次和鲛结合。
然而天灾降临，暴雪袭击了如今被称为“自由港湾”的滩涂区域，女人们饱受分娩的痛苦，男人们难以在封冻的海水中渔猎。
眼看种群消亡之际，一名身段美丽的女子出现在港湾对面遥远的海岛，人们只能模糊地看清她的影子映照在雾气中。她挥动手臂，如同大自然意志的指挥家。
随着她的舞蹈，女人们下身的渗血止住了；海洋中冒出了数量众多的鱼类。
人们得以活过天灾。
美丽女子隐去不见，新生的鲛人们将故事代代相传，制造神龛，培养神信徒，与这位神明建立联系。海洋与生命，这是她所掌握的权柄。
浅海与陆地上生活的几乎都是鲛人族裔，他们与世隔绝，以捕鱼为生，爱好和平。
再后来，其他地区的人类发现了这座良港，将鲛人圈养起来，烧了他们的神龛，毁了他们的家园。
海洋与生命之神相信和平，她的权柄不在于力量，她也不能干预港湾的生态：生物一经她的手诞生，便会自行繁衍，不受控制。
人和神敬畏经过她的手诞生的龙鲸，因为只有生命权柄才能创造出那样的巨大生物，象征着海洋的力量。
许多具有海洋权柄的神也将能够搅动海底湍流的龙鲸视为自己孩子般的造物，神谕人类不可妄动。
然而她本身因为鲛人族的影响，导致神力的衰微，却无人问津，也没有神明在意。
海娜拉情况特殊，她母亲是鲛人中罕有的神信徒，她本人又被尤里恩所救，成为自由人。关键是，与尤里恩一同生活的那段时间，她心中的火炬被点燃了。
她尝试与神再度建立联系，海洋与生命之神交给她的任务也明确，让她多找几位信徒。
神明想让鲛人族对她的信仰重新运转起来。
治愈的力量在这世界十分罕见，只能依靠药草或神力实现，但是比上挥手便能振动山河的力量，鲛人神明的逼格已经降低到需要讨好单个信徒了。
神明的处境也不好受，毕竟她信徒的数量直接关乎她的力量。尤里恩心想。
海娜拉很聪明，按照神的指示增添信徒，选的是方便培养的小孩子，且只以尝试的态度选了两个，这两个孩子都很听话。
她性格柔软，其余事务则等待着尤里恩的建议。
讲到这里，炉膛中的篝火即将燃尽，木炭有气无力地吐着火舌。
莎伦和莎莉先撑不住了，海娜拉安顿她们去睡觉，温暖而充满安全感的小屋客厅内，只剩下她和尤里恩两人。
气氛渐渐改变，从谈正事转到相对私人的话题。
他们同时开口道：
“那个……”
“其实我每天都在害怕，担心你死于海难，或是遗忘了我。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幸好你回来了。”海娜拉情绪激动地压过他的声音，“幸好你回来了……”
她金色的虹膜闪着微光，她轻微咬着下嘴唇，哭泣与笑意同时出现在脸上，脸颊的酒窝让她如此鲜活。
海娜拉复杂的表情令尤里恩一时心软，他说：“我知道你和我有别的一些话要说。”
心照不宣。
鲛人的脸色一下变得通红，她低下头，先是不敢看眼前的男人，双手紧张地捻着衣服边角，然后下定了决心：
“是的，我们分别了好几个月，我预感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我……喜欢……”
“啊？”
她声音越来越小，尤里恩没听明白。
还要再说一遍吗？海娜拉快哭了。
她担心遭到拒绝，担心被嘲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哀伤，种种黑暗的想法涌入脑海。
然而，心中火热的欲望如同火炉中灼烧的碳，滚烫催逼着她向前行动，那一串她不太理解意义的人类语字符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舌尖上迸出来了。
“我喜欢你。”
亲耳听到这句话和希尔传达的意义完全不同，面对一个女孩鼓起勇气向自己表白，尤里恩也不例外地感到激动与自豪，保护欲上升，包覆住了身为男士的自尊心。
海娜拉的脸就像烧红的炭火，她缓慢而结巴地诉说着，人类语和鲛人语夹杂：
“我不知道这样表述是否得当，你离开以后，我的心灵好像产生了一个空洞，这是我从未在之前的生命中体会过哪怕一次的，无比痛苦的感受。”
“晚上躺在岩洞里睡觉的时候，我会想着你在这里留宿的那个夜晚。白天我乔装去集镇，只需要想象你的目光还在便不会害怕。但是想到我们可能会诀别，噢……”
她的眸中盈满悲伤的泪水。
“我从来没有遇到哪个男人，哪怕是我们族群中的人，像你这样。我知道你有很多优点，可我一种也说不出。只是每当想起你的脸，我既愧疚又感激。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感觉，好像一股热流冲击着我的心脏，让它快要融化了。”
“我知道，我们作为鲛人也有爱人的能力啊。不是因为奴隶主为我们族群的人强行配种，付出将一对对真爱撕裂的代价，爱就会消散。我知道，因为它正存在于我的心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