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装作杂役，依靠情缘暗香体，博得宁然的好感，再慢慢发问，去了解他的过去，内心，以及秘密。但没想到这家伙根本不受影响，而且……一眼就识破了。

当一件事完全需要以谎言构筑，结果起初便被识破之时，这件事也就无从谈起。

他不会真是什么大能吧？早知道，就以云绫瑶的身份来了……

而宁然也有了些猜测，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不指望有人会看中他的相貌才华。他喜欢以价值来衡量，而自己浑身上下最值钱的，除了这看破虚实的能力，便只有那无名功法。

知道这功法的人很少，普通弟子根本不练，也只有对聚宝阁如数家珍的刘彩衣知道这东西，可能只有执事以上才知道。

所以，这假师妹该不会是哪个长老吧？

云望月，望月……望月峰？

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

猜疑链已然形成，宁然知道对方是德高望重之人，不太好戳穿，而云绫瑶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小癖好。

最终还是宁然先说话：“师妹，你先坐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招待你，先将就一下。”

云绫瑶也不客气，虽然装作师妹，但骨子里还是长老的风格。

“师妹特地来到这妙云峰找我，不知是为了修行之事，还是为了聚宝阁？”

宁然说的很突兀，但也只能这么说。若对方真是长老，来找他的原因无非就这两点。

云绫瑶并非一股脑死修仙之人，自然明白宁然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老实说有些羞耻，明明被弟子看了出来，却还得硬着头皮继续装。

而且这小子，之前还说以同辈相称，这会儿竟一个劲的叫着师妹。罢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来这里，是想与你谈谈修炼一事，你最近可能遇见什么奇遇么？”

来了，果然。

她身为长老，得知弟子获得了奇遇，却也只是装作杂役来交流，而不是直接抢夺。也许，她只是想看看这奇遇究竟为何物。

“望月师妹，请看。”

宁然大方的交出了无名功法，然而在云绫瑶眼中，上面依旧写着《焚阳化阴诀》五个字。

她翻了翻，完全看不懂，这机遇，沾不到光，便又将功法还了回去，接着便起身说道：“我看不懂，看来这是你独有的东西。不过我给你提个醒，今后别人问起，可不要这么大方就给人看了。”

云绫瑶不装了，完全回归了一名长老应该有的发言。

“多些望月师妹提醒。望月师妹，你现在是要回望月峰么？”

“嗯……”

云绫瑶刚应了一声，准备离开，又回过头，看着宁然的眼睛。

这小子……还真是一点空隙也不给人留，明知是长老还故意调侃，胆子也忒大了。

“今日之事，不可与人说，往后若是在人前见到我，也不准与我搭话。”

这句话足够严肃，宁然也收起了玩乐之意，恭敬的回道：“是。”

宁然莫名有些既视感，仿佛上辈子打游戏，想开小号装逼炸鱼塘，结果被暴打，最后不得不亮出大号模样。

倒是有够可爱的。

云绫瑶并没有离开妙云峰，而是恢复了长老身份，去了内堂，调查宁然的身份。她实在好奇，这看破虚实的能力。

翌日，刘彩衣养的鸡又开始打鸣，作为二十一世纪娱乐至死的灵魂，他什么都能改，就是改不了睡懒觉的习惯。

但他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师弟，师弟！你在家吗？”

宁然睁开眼，他认得这声音。

“来了。”

打开门，正是昨日与他共同劳作的令狐蓉师姐。她的黑眼圈已然消退，此时也绽放出一名妙龄少女该有的水木年华。

“哇，师姐我三日未眠，你小子竟比我睡的还久？走，咱们去伙食房弄些吃的，师姐我请客。”

这师姐做事真不含糊，看出宁然净点便宜的，便花大价钱整了一堆好玩意儿。

说好，也不是很好，这丹阳宗的伙食用的是上好的食材，味道却无比吝啬。

令狐蓉叹了口气，说道：“宗主说过一句话，修仙者要拒绝欢愉，淡忘凡尘，不得贪图享乐。所以宗内无论是伙食还是娱乐，都充满了一股子寡淡味，着实让人没法享受。但姓刘的养的鸡不知道什么品种，不放料也那么香。”

说着说着，又刨了两大口。

宁然是真喜欢这师姐的直爽。他来到这个世界，见过的最直爽的人，除了老乞丐，便是眼前的令狐蓉了，她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谎言。

令狐蓉随意问道：“宁师弟家居何处啊？”

宁然：“四海为家。”

“没家就没家，说什么四海为家。”

就是太直爽了，容易伤人心。不过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言有问题，便又说道：“师姐我在入宗前，也是四海为家。我父亲是名侠客，虽说修为不高，却有大功德。他死后，丹阳宗便把我招了进来。但我天赋也不高，勉强做了个外门弟子，后来还被降为杂役，竟发现算术天赋不错。现在虽然恢复了外门弟子身份，但也留在了聚宝阁。”

“师姐倒是豁达。”

令狐蓉又刨了两口饭，问道：“你炼气了？”

“是，昨日挑了门功法，现炼气一层。”

“真好，师姐我已经多年没有修行了，一眼望到了头，也就没了动力，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算术。”

她早就不修行了？那她为何要两枚灵气丹？

宁然想到了石开怀，他引自己入聚宝阁是为了便利，令狐蓉是否也有谁让她寻便利？

私事，秘密，还是不过问了。

吃完后，令狐蓉又拉着他去了聚宝阁，但不是工作，而是塞了他几个小本子。

这些都是从弟子手中收缴而来的，在聚宝阁，想玩什么玩什么，姓刘的不管。

刘彩衣真的不管吗？宁然扭头看了看，她还在那看小说，看上去好似真不在意。

令狐蓉师姐，似乎看不透上司的旨意啊，有些一根筋。

宁然没有收下，而是继续查着账本，免得工作堆积。

傍晚，令狐蓉玩到了下班时间便离开，而宁然办完今日之事后才起身。

“宁然。”

刘彩衣叫住了他。

宁然继续行礼道：“刘长老何事？”

“你觉得我聚宝阁如何？”

这可不是在问感想，这是在问宁然对于部门的发展前景，政治意义。

宁然回道：“聚宝阁是丹阳宗财富聚集之地。”

“对，财富聚集，肥的流油，即便是溢出来的油水，也让人觊觎。”

宁然知道刘彩衣要说什么了，她是想敲打自己。

但宁然猜错了。

“你很不错，知道身份给你带来的权利，我很看好你，也希望你能一直为我聚宝阁做事。”

宁然继续附和：“自然，弟子一介杂役，进入聚宝阁已是三生有幸。”

“哈哈，说话倒是好听。”

笑过之后，刘彩衣的表情便严肃了起来。

“我聚宝阁招过许多人，但没人能耐得住诱惑。放眼一楼，上品丹药如泥丸般常见，功夫秘籍更是数不胜数。二楼昨日你去过，各种功法也是应接不暇，更何况三楼，四楼？总有人认为，我喜爱玩乐，不管事物，便觉着我不会发现。”

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看向聚宝阁大门，令狐蓉刚从那里离开。

“我允许弟子偷懒，允许弟子不尊重，也允许弟子向我撒娇，向我索要。但我不能容忍偷鸡摸狗的行为。你是石开怀介绍进来的，你知道他为何偏偏让你进我聚宝阁。”

灵气丹，外门弟子每月保底一颗，内门弟子两颗，然而在聚宝阁中如此寻常。秘籍，进阶三次才能修行一门黄阶下品，六次才能修行中品，若是走聚宝阁的便宜，轻轻松松就能走捷径。

丹阳宗每月都有指标，所有弟子以排行来论，进步越高排行越高，修行资源越多。

“你还没犯事，我不揣测。但你记住，若是有人诱惑你，尽量保持本心。”

说罢，刘彩衣便要离开。

宁然立马叫住她，问道：“等等，长老，令狐师姐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她是江湖之人，修行多年也没有洗去那股江湖气，自以为朋友满天下，殊不知那些朋友都拿她当冤大头。若是有朝一日没有满足，便化身饕餮想要将她吃干抹净。”

刘彩衣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她没有求道之心，一心只想留在我聚宝阁。但她的劣习很严重，我聚宝阁留不住她。现如今有了你，聚宝阁也便不需要她了。”

“长老准备让她离开？”

“不是我让她离开，是有人让她离开。若是对方以此攻击我聚宝阁，便更是留不住。有些时候，需要祭品，才能长存。你是聪慧之人，应该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这次，刘彩衣是真的在敲打他，让他不要管闲事了。

青竹峰，内门。

周飞文原先是外门弟子，很快就进了内门，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亲传弟子。

他天资不高，却进步神速，这是为何？因为，他在聚宝阁有人，令狐蓉，便是他在聚宝阁的棋子。

但近日，令狐蓉屡次拒绝了他的要求，说什么姓刘的不准，姓刘的管的太严了，摆明了就是拒绝再为他提供资源。

他的房间里还有另外几人，这是他在宗门内发展的小团体，几乎是靠令狐蓉给的资源发展起来的。其中也吸纳了两个新来的外门弟子，一名叫王秀成，还有一名叫江愉婉。

这江愉婉样貌昳丽，还未修仙便如此好看，让人心痒痒。

他说道：“原先与令狐蓉谈好的两颗灵气丹，现如今只有一颗，诸位怎么看？”

便立刻有人回道：“有没有可能，刘长老最近管的确实很严？”

“刘长老哪日不严？令狐蓉原先有办法，为何现在没有了？”

江愉婉皱了皱眉。周师兄说，他的修为到了瓶颈，拿着资源也是浪费，倒不如分享给有天赋的师弟师妹。她对此动了心才来的，没想到是搞这种勾当。

这些把戏，她在家时就见过不少。以美好的话语将人拉进坑中，做了同样的事后便脱不开身，典型的逼良为娼。

而王秀成则是受不了按步就班，他宁愿走捷径。

又有人说道：“周师兄，我好不容易才站到了这个地位，如果没了资源，很快又要掉下去。”

立刻有人附和。

周飞文见大家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大家莫急，我听说聚宝阁新招了一名杂役，诸位不妨去了解了解他，也方便归化一下嘛。”

王秀成一听，那杂役不就是莫狗子么？有了表现的机会，他立即站起身说道：“周师兄，这人我知道。”

“哦？你说。”

所有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就连莫狗子的未婚妻也在看他。王秀成一时有些得意，继续说道：“这人原本叫莫然，现在叫宁然，我们从一个地方出来的，我了解他。他喜好女色，且贪图享乐，很容易被贿……很容易归化。”

周飞文闻言，心中窃喜，却是不动声色的鼓了鼓掌。

“好，这样就好。那么令狐蓉，应当如何处置？”

有人不解：“周师兄，管令狐蓉干嘛？”

“你不懂，虽然我们都是共同进步，一心求道之人，但我们的路终究不被认可。令狐蓉知道的太多，若是告知长老……”

周飞文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便感到阵阵凉意。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修为和荣誉都是假的。

“那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揭发令狐蓉。”

“揭发？那岂不是……”

“非也，偷丹药的是她，与我们何干？长老们会相信一个不恩不义之人吗？”

“可是……”

“看来诸位还是不放心啊，那师兄我再透露一些，青竹峰督察，有我们的人。”

这话一出口，众人皆鼓掌，而周飞文也享受在簇拥之中，接着，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并拿出了那枚灵气丹。

“那么，宁然师弟那边，谁去？”

立刻有人站了起来，这是一名女子，名叫贡秀敏。她双手握住周飞文的手，似挑逗一般，接着又慢慢的从他手中拿过灵气丹。

“这件事，就交给师妹我好了。”

“好好好，师妹，咱们的修仙之路，就全靠你了。”

而王秀成也站起身，再次说道：“师弟我愿意从旁协助。”

江愉婉坐在角落，看着眼前这群人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