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此刻正抱着小索菲亚坐在椅子上,后者轻轻揉着眼睛,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白兔的孩子先前在一旁自娱自乐地抠着地面,见白兔归来,便迈动小短腿,摇摇晃晃地奔至她的身边。
白兔摸摸孩子的脑袋,向犬山等人挤出一个微笑:“和哥哥,解释,外来的朋友,不是敌人。和解,可以吗?”
犬山把索菲亚抱紧了些,说道:“看起来解释得不太顺利。”
白兔下意识地摸了摸红肿的脸颊。犬山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一下子冷淡了许多,难道是刚才的对话被偷听到了?不可能,刚刚自己和哥哥离开了那么远,周围又都是聚落的人,外来人没道理知道那件事的。
她强作镇定,假装没有发现异样,接着说:“哥哥说,那个洞口,知道。晚上,外来人,参加宴会。明天,洞口打开,哥哥带路,道歉。”
“什么宴会?今天你的部落不是被袭击了吗?死了这么多人,还有心情开宴会?”犬山问道。
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疑惑,毕竟刚才索菲亚使用“血卜之术”后,已为她指明了道路,属于是看着攻略打游戏了。她只是为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些许遗憾。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死去的人,让出养分;活着的人,得以存续。所以,要开心,要宴会。”白兔说道。
“知道了,谢谢你们的邀请。也请替我们谢谢你哥哥的帮助。”索菲亚礼貌地回应道,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白兔点点头:“那,休息,在这里。麻吉瓦,说,再见。”
孩子学着白兔的声音,咕噜着嗓子用通用语对犬山等人说出一句扭曲的“再见”。随后二人一同离开了小屋,白兔还不忘把地上死去多时、已被干涸的血液粘在地上的老男人拖走。
等白兔的气味完全远离,犬山才担忧地对怀中的索菲亚说:“索菲亚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怕您……”
“没关系的。请相信我,预言不会有错。”索菲亚自信地说。她终于睁开眼睛,双眼已经变成了深深的黑红色,仿佛刚才占卜用的一碗血,已经永久地映入她的眼眸。
“我是说,既然你已经看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参加宴会呢?你明明知道这些人不怀好意!”
索菲亚笑笑说:“既然月神最终让我看到的是这样一种未来,那就照祂的意思来吧。请相信,编织未来的大网中,没有任何一根线头是无意义的。”
犬山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索菲亚打了个哈欠,使劲往犬山怀里拱了拱:“抱歉,我有些累了。小孩子的状态下,体力真的很弱……Zzzz”
就这样,二人一直等到入夜,白兔再次登门邀请二人参加宴会。这次她没有带自己的孩子,想必已经把他藏起来了吧。
经过一场血洗,聚落里的女人孩子已经所剩无几。她们帮着归来的男人们清理了街道上的尸体,又在聚落中心的空地上点起篝火。
烧的柴火用的是板板正正的方材,引火用的则是死者身上的衣物等杂物。幸存者围聚于篝火周围,算上犬山等不过二十左右;在人群外围,放着众人取回的补给品等,以及刚从临近部落劫掠回来的战利品——食物,材料,和四肢背在身后、捆成粽子一样的女人。
白兔的哥哥捂着胳膊,似乎受了点伤。他对犬山仍有所忌惮,离她远远的,由白兔负责服侍和交流。一段叽里咕噜的开场白之后,白兔的哥哥举起一个与他画风严重不符、极具现代简约风格的瓷杯,饮下了第一杯酒。
“他说,感到抱歉,为今天,误会。请尽情享用。”白兔低着头,小声为犬山等人翻译道。
一个聚落中的女人递上两个同样的杯子,犬山只留下一个。她与索菲亚对视一眼,然后坚定地一饮而尽。
出人意料的,酒的味道很醇正,即使放在外面的世界,也称得上是佳酿了。当然,犬山也分辨出其中混入的那丝微妙的味道,但她选择相信索菲亚。
众人发出狂欢的嚎叫,几个男人扑向女俘虏。一时间,抢夺声,咒骂声,撕扯衣物声,女人的尖叫声,全部混杂在一起,真如圣典中描述的堕落地狱一般。
犬山啧了一声,去遮索菲亚的眼睛,却被她避开了。
“我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些事情,都,都懂的……”她红着脸,奶声奶气地说,马上又换了一种平静的语气,“你可以先睡一觉了。”
话音未落,犬山应声倒地!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白兔哥哥蹭地站起,哈哈大笑起来。他仍害怕药效没有完全发挥,以至于犬山还留有反击的能力,于是拎过一个女奴隶开始粗暴地蹂躏起来,权当打发时间。
“二十多岁,你?不对,你知道,酒里面?”白兔震惊地问道。
“绿龙毒素,那是你们的探险家祖先带进来的东西,传承了这么多代,制作于更早的时间。那时候,伊修国的绿龙还翱翔于天际,它的毒液,能让空海鲸都全身麻痹。”索菲亚淡淡地说。
“为什么,不阻止?”白兔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今晚正是献祭之夜,哥哥威胁她说,如果不给犬山投毒,就要把麻吉瓦献祭给沙虫。
在遭受了非人的打骂与折磨后,为了自己的孩子,白兔终于还是屈从了。哥哥打算用犬山献祭,留下索菲亚养大做繁殖机器;运气好的话,还能顺便除去因吞下绿龙毒素而麻痹的沙虫!
“如果你失败了,你和那个孩子,能活吗?我们总要离开的,犬山没办法一直保护你。”
“你们,为了我,和麻吉瓦——?”
“不全是,”索菲亚笑道,“我们还没有割肉饲鹰的觉悟,最终仍是要走的。白兔小姐,我邀请你与我们同行,离开这个世界可好?”
“你们,真能——?求哥哥,我去,大家离开,你们,不用死——”
白兔慌张地向自己的哥哥奔去,却被索菲亚叫住:
“他们不行。你从小看过外面的世界,这座囚笼已无法将你囚禁;而他们被关得太久,已经沦为野兽,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
“麻吉瓦,麻吉瓦呢?麻吉瓦,也是,野兽?”
索菲亚垂下头,喃喃道:“我没有看到他获得自由的未来。我不想骗你,至多两年后,我已看不到他的任何未来。但你……”
白兔摇摇头,掩面而泣,示意索菲亚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们还有五分钟时间,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索菲亚说着,吃力地扳着犬山的脖子,给她做了一个膝枕。白兔一直在低低啜泣,直到他的哥哥走来、把犬山拖到一旁,她都没有再说话。
“乌嘎啦!”
白兔的哥哥举起索菲亚,炫耀地向众人展示。索菲亚虽然还是控制不住幼小身躯带来的本能的害怕,却还是趁白兔的哥哥停稳的一瞬,直直指向了聚落里另一个男人。
那是现场壮硕程度仅次于白兔哥哥的一个男人。无需语言解释,他原始的思维立刻明白,这个“战利品”选择了比首领更加强大的自己。
犬山的出现,让首领威严扫地,如今区区战利品也看出他的软弱无能了!
于是他笑着走向首领,准备接管本应属于自己的奖赏。
白兔的哥哥眉头一竖,狠狠地推了对方一把。索菲亚却在这时精准地踢在了他之前被犬山打伤的地方,令他吃痛大吼,不由得松手让索菲亚掉了下来。
这下全场男人均爆发出嘲弄的笑声,索菲亚也趁机躲到了自己选择的那个男人身后。白兔的哥哥恼羞成怒,咆哮着冲向自己的挑战者,二人扭打在一起,围观者只道疯狂叫好。
索菲亚扭头看向白兔,后者则只有一脸茫然。
“既然这就是你的选择,那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话音刚落,尘埃落定。白兔的哥哥痛苦地在地上蜷成一团抽搐着,他的余生都会因这次战斗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胜利者把索菲亚扛在肩上,向四周振臂高呼,宣示着新首领的诞生。
“那么,继续吧。今夜还很漫长呢。”
索菲亚扶着男子的脖子,自言自语道。自始至终,她才是掌控这一切的真正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