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莫然感到愤怒是理所当然的，老城主死后，莫然为了活命，把地契，莫府，以及雁波城都给了沈云儿。这般丢脸，还闹得满城风雨。
但莫然是莫然，宁然是宁然，若是不寻仇，那便是陌路人。
宁然随便找了块地坐下，闭上眼稍作休息，突然清脆的声音响起，竟有人往身边破碗扔了一枚铜钱。
宁然睁开眼，便瞅见面前站着名公子哥。他有印象，这人叫王秀成，莫然身边的狗腿子之一，欺男霸女时也有他的一份，受苦受难时却没了人影。
“哎呀呀，莫公子也要来修这仙？也不知您是个什么灵根？我听说有种灵根，能吸天地精华，能收纳万物，这碗，不会是您的法宝吧？”
“莫公子也出来修行好几天了，要不带兄弟们去整顿酒吃？”
他这话难免引起周围人的哄笑，这年头，还有人让讨饭的请客。
莫如雪听得耳烦，江愉婉也觉着心厌，二人虽未交谈，心境却是一样，都恨不得把关于这个人的记忆给剜去。
“成啊。”
宁然不咸不淡的说道，王秀成稍稍一愕，又难以抑制心中的笑意。
“刚好，朱玉楼的小雀想你了，衙门的张捕快也想你了，咱们不如搭伙去吃酒，让小雀招待？”
别人还在笑，王秀成却不吱声了。跟着莫然混的哪个是善茬，莫然他娘舍得管教，所以莫然就算勾搭良家女子，表面上也是你情我愿不落把柄，朱玉楼的小雀那可着实是让王秀成几人祸害的，吃醉了以为在青楼里。
至于张捕快，那是小雀亲爹。
王秀成头上渗出些许冷汗，他好不容易找人遮掩了那事，要让宁然说出去了，他爹非得弄死他……
“咱们多少还是一条船上的人，趁火打劫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有什么恩怨，等船到岸了再算。”
“哈哈，这莫狗子还以为……”
“住嘴！”
王秀成狠狠往身旁人脸上来了一巴掌。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那人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王秀成，刚想吞下这委屈，又心想不对，便说道：“你凭啥打我？我也是外门弟子，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你再说话我继续揍你，在这雁波城，我想揍你就揍你！”
看笑了。
宁然闭上眼，摸出那枚铜板，放在大拇指上弹起，又接住，又弹起，如此往复。
莫如雪越看越厌烦，你为什么能这么潇洒，你凭什么这么悠然自得？明明是自己把家业送人的，怎么做出一副无家可归的样子？
她干脆伸出手，将腾空的铜板攥在手中。
宁然睁开眼，看看又是谁来招惹他，没成想竟是这个便宜妹妹。
二人相对，四目相望。
“你要？你要就给你。”
“你能不能不要给莫家丢脸？”
“现在已经没有莫家了，我登记的名字叫宁然。”
莫如雪狠狠的将铜板扔在宁然身上。
“你都想修仙了，就没想过把家业抢回来？”
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妹妹，于情于理，他都该照对方那样做，可他是宁然。
所以，宁然也只能说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
“你……”
失望之情遍布全身，她彻底看透了这位兄长，便也扭过身去，不再看他。
又过几个时辰，群众散去，无人求道，在外玩耍的其余弟子也都归来。
胡海斌收起摊子，向亭子走来。
“恭喜各位师弟师妹，正式进入我丹阳宗。”
他一挥手，一艘精致的小船从储物法宝中飞出。
“内门弟子，请上船。”
莫如雪向前一步，又稍稍扭头，看向那让人心灰意冷的兄长。本以为流着相同的血，他也会是内门弟子……
罢了，踏上仙缘便要了却凡尘，从今以后，就此别过。
内门弟子，总计三位，走上小船，船头的师兄施着法，船儿便向着天空飞去。
“那么，接下来是外门弟子。”
一艘更大的船从法宝中飞出，虽然简陋。
这下，亭子中的人全都走了上去，只余宁然一人还在原地坐着。
“这莫狗子该不会睡着了吧？”
又有人念叨。
“睡着不也挺好，不是什么人都能修仙的，活该他没仙缘。”
胡海斌摆摆手说道：“行了，赶紧走，不得随便议论同门。”
大船也随着小船飞去。
胡海斌走到宁然身边，也不嫌弃的坐下。
“杂役只有我一个人？”
“那可不，杂役要求挺苛刻，要念过书，认得字，能算数，还要有不错的灵根。灵根好了就要去做弟子，太差了又不能入门。本来那些穷书生也不错，但穷书生满脑子科举，也掏不出五两银子。”
“胡师兄知道的还不少。”
“那不然，年年招生都有我，今年还算好的，没人闹。说实话，有没有仙缘，我一眼就能看明白，有些人有天赋，但心性太差，有些人心性好，但根基太弱，无论哪边都让人惋惜。”
胡海斌也是在暗示，宁然是后者。
“自古难得两全法嘛。”
“挺厉害，墨水比师兄我要多的多。要不要师兄我为你推荐推荐，该去哪个地方做杂？”
“那就多谢师兄了。”
“都是同门师兄弟，哪有什么谢不谢的。你会算数么？会不会干农活？”
“都会。”
“那厉害，炼丹房，炼符阁，百草园，阵屋，这几个地方你都能去，没准还能去藏书楼。你有这能力，怎会流浪？”
“我刚被赶出来。”
胡海斌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凡尘往事，师兄就不多问了，走吧，就让师兄我带你回宗门。”
胡海斌刚要拿出御天法宝，忽的一句轻声响起：“胡师弟，你自个儿先回去吧。”
宁然和胡海斌同时看过去，那身白衣又浮现在眼前，那般洁净，却又美丽。
胡海斌双手作揖，道：“师姐，我正与这位师弟一同回宗门。”
“无事，我与他一同离开。”
胡海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宁然，只是些许诧异，便应声后退，御剑飞行，自个儿离开了。
她款款走向宁然，站在他面前。
宁然也学着胡海斌作揖，念道：“师姐好。”
“你倒真舍得来这地方碰运气。”
“因为您说我不像要饭的。”
“那如果我没说这句话呢？”
“大概是寻些生意，好好过日子了。”
她在亭子的一侧坐下，徐徐微风吹动着她的衣裙，这女子，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我在这城里逛了逛，发觉大多数都在谈论一个人，一个落为乞丐的少爷。”
“那大概是我了。”
“只是你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刚才听见你们的交谈，你似乎有些能力，而且……昨日之日不可留这句话，也让人印象深刻。”
好了，宁然已经听出来了，这女人的性格。
这句话是几个时辰前与莫如雪说的，她此时说出来，无非想让人产生一种爱慕情绪。
柳心语知道被看穿，也不觉着尴尬，而是解释道：“我的资质比较奇怪，若是想提升修为，则必须改变他人命运，一两银子，对乞丐来说刚好。”
“那就不奇怪了，投资圣体。”
“什么是投资？”
“给予对方一定财富，若对方赚了钱，自己也能得到分成。”
“形容的不错。”
她站起身来，面向宁然，说道：“我名为柳心语，是你的师姐，当然，也是丹阳宗圣女。”
“我原本叫莫然，不过莫家已经没了，自己改个姓，就叫我宁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