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姣姣有一瞬的迷茫,张开眼却见到一位早就离开不再回来的人。
火红长剑刺穿魔修胸膛,凌厉的剑气逼得陈姣姣面皮发紧。
她睁大双眼,血液模糊了清秀小脸,此刻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小兽,微红中迷漫湿润,有几分可爱。
做好伪装的宫梳儿一剑夺取魔修的性命,随手将死前遗留得意的魔修甩飞,牢牢圈住陈姣姣纤细柔软的腰,将人带下去。
无力落地,陈姣姣身负重伤,只能依靠在宫梳儿身上。
身上流淌的污血沾上雪白衣裙,好似雪白纸张落下黑点,刺目万分。
使用功法承受筋骨撕裂的痛苦没能让她委屈,三番两次差点被魔修杀死也没能让她红眼,而此刻见到赤红,她鼻尖猛地一酸。
死里逃生的惊喜、委屈、疼痛……
胸口翻涌的情绪决堤,冲垮了压抑住的护栏。
非常及时在魔修刀下抢救下小主角,宫梳儿在心底给自己点了赞。
完美,谁能有我这么及时!
耳边的呼吸微微浓重起来,自恋的人才想起身侧还有个半步踏入阎王殿的陈姣姣,掏出治疗的丹药给人按进唇里,顿时流血的伤口痊愈。
闲下来的宫梳儿这才发现陈姣姣哭了。
宫梳儿:……!!!
血污的脸被两行清泪冲开,清秀少女惨兮兮,咬紧红唇无声哭泣,泪水扑簌簌落下。
一抽一抽的,竭力克制呜咽,依稀有几分从紧闭的唇泄露,仿佛濒死的小兽啼血般的呜咽,丝丝缕缕。
宫梳儿神经紧绷,头皮发麻:“你,你没有事吧?哪里疼?还是嫌弃身上脏?”
“我这里还有丹药,或者你想洗澡我重新找个客栈?”
宫梳儿咸鱼至今,什么事情大约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哪怕宗门里那些黏人的师妹她都处理得心应手。
唯独别人在她面前哭,她慌乱无措,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别扭感。
然而陈姣姣也不说话,无声流泪,手指攥紧她的白裙,指尖用力泛白,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这个世上除了沉睡不醒的老师,她只有她了。
宫梳儿焦头烂额半天,讪讪注意到陈姣姣身上惨烈的衣裳,正想提议找地方安顿下来,结果陈姣姣哭晕过去了。
“……”宫梳儿猛然松口气,满脸庆幸。
这小主角哭得差点让她心软。
不行,这可不好。
毁尸灭迹后,宫梳儿带着昏迷的陈姣姣离开。
期间宫梳儿两人躲过好几波追杀,陈姣姣可能处于身体亏损状态,一直没有醒过来。
幸好自己做了伪装,不然很容易让魔修察觉自己的身份。逃脱之路不仅要隐瞒魔修,还要躲过剑一宗的人,以免被认出来。
躲躲藏藏,一下子飞快过了半个月。
繁华的客栈来往人流众多,掌柜无聊打着算盘,小眼睛转溜溜,闪过精明,小眼神时不时扫过入住的客人。
大多数独身一人,衣着打扮各不相同。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席人。
三四个有男有女,青袍加身,行走间自带一股令人心神安详的淡淡药香。
腰间挂着相同的令牌,莲花打底,一鼎玄妙莫测的丹炉,通身碧绿。
连同散发着与衣袍相似的药香。
俨然是以丹药震慑大陆,众多丹修向往的圣地——莲门阁。
掌柜顿时精神起来,他心底嘀咕这个小地方怎么会引来大门派弟子,他可不敢得罪这些大人物。
就在掌柜接待莲门阁的人时,二楼下来一个白裙女子,狭长的狐狸眼,眼尾上挑,自带一股妩媚感。
这等面相的女子,在有好感的人眼中自然喜爱,但更多人眼中尤其在同性面前,一等一的拉仇恨。
莲门阁丹修聚集,多数清修为主,大多丹修女子如莲如兰,内敛清冷,最看不上勾引人的计量。
而巧合的是,莲门阁与合欢宗相邻,弟子们常常被合欢宗那群没脸没皮的祸害调戏,偏偏合欢宗不是魔修,有苦难言。
因此他们对这类男女格外谢敬不敏。
下楼的宫梳儿特别无辜,收到几道莫名其妙的眼神。
如果宫梳儿知道其中缘由,必然会满心沧桑感慨一句: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落。
这张脸随便捏的,尽量与真面容相反。
与一行人擦肩而过,宫梳儿目光在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身上停留时间长了一点。
那是位面纱女子,一双温软杏眼,看人自带三分温柔,婀娜身段,两缕辫子别在脑后,其余长发尽披落腰后。
行走间,吹起的轻风拂过发尾,扬起柔和的弧度。
以她识变美人的眼神,这位面纱之下的脸绝对不俗,恐怕是个温柔美人。
宫梳儿心想,恰巧和面纱女子对上视线。
对方微微一愣,然后朝她微微点头,宫梳儿条件反射勾唇轻笑。
温柔美人身边的同门师妹狠狠瞪了宫梳儿一眼,目光不善。
宫梳儿:……
人,颇为委屈。
两道目光不约而同错开,一人一行人擦肩而过。
从外面的酒楼取了一些食物,回到二楼某间房,宫梳儿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床边坐着一位脸色苍白,透着病容的清秀少女,宽大衣袍罩在单薄娇躯上,越发显得少女消瘦。
好似一阵风能将人吹走。
听见门口脚步声,刚醒的陈姣姣下意识紧绷到指点,而后敲门响起,她才后知后觉是谁,整个人疲倦地放松肩膀。
脊背发凉,原来冒出了冷汗,蔓延密密麻麻的刺痛。
简单白裙打扮的宫梳儿合上门,将带回来的食物房子桌面上,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粥来到陈姣姣面前,有些踌躇。
陈姣姣昨天清醒,到现在为止没有说出一句话,没吃过一口东西。
生病的人没胃口,但宫梳儿知道不仅仅如此。
她非心肠冷硬的人,看见一个憔悴的小姑娘不吃不喝,虚弱得像是下一秒进棺材。
这可不行。
她坐在陈姣姣身边,粥缕缕热气上升,劝说道:“喝些粥吧,你身体太虚弱了。”
话音刚落,陈姣姣眼睫颤抖,沉默许久,似乎想了很多,总算是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谢谢。”
至于谢谢什么,估计也知道当事人知道。
谢她两次救命之恩,谢她日夜陪伴……谢她没有嫌弃她累赘愿意照顾她,现在又劝说她治疗好身体,担忧她身体虚弱喂粥给她。
世上原来真的还有这么好的一个人。
陈姣姣微干的眼睛泛起热意,隐隐湿润。
她欠赤红姐姐的,太多了。
宫梳儿没有听明白这句谢谢中深藏了多少含义,心里松了口气,这人好歹有点反应了。
愿意吃东西就好,万一到最后这位小主角思虑太重,留给她一具尸体就不太好看了。
她扬起笑,将手里的这碗白粥递过去。
恰好此时,陈姣姣微微张开小嘴,等待投喂。
宫梳儿:……
这就很尴尬了!
她看看手中递到半空的粥,又看看陈姣姣,在另个人没反应过来前,当机立断手腕转回来,舀起一勺粥,吹吹气说:
“这粥刚煮出来,很烫,我帮你吹吹。”
估摸着差不多了,她一勺子抵在陈姣姣唇边,堵住了后者涌上喉咙的话。
“好吃吗?”宫梳儿没话找话,为了缓和刚才的尴尬,但她这个话题有点不带脑子。
回来的时候以为陈姣姣又不吃,她偷懒连盐都没让酒楼放。
一碗寡淡无味白粥,能好吃到哪里去?
陈姣姣珍惜地咽下,真诚点头:“好吃。”
仔细舔了舔下唇沾上的一粒白米,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动作急切,生怕别人抢食,眼神希冀地等待下一勺粥。
就连宫梳儿这个问话的人,表情有些微妙。
不是吧妹子,这是饿得快要被胃酸溶解了吗,一碗白粥都香喷喷的。
她心情微妙的将一碗粥喂完,估计如她所想,陈姣姣太饿了,碗里的粥舔得一干二净。
惨兮兮的模样像是饿惨了的小狗,宫梳儿主动掏出一碟糕点,分享给陈姣姣。
她吃着软糯糕点,一边观察小口小口吃的陈姣姣,对方眉心那股沉郁死寂的气息散去,变得有精神多了。
想通了吧。
既然人醒了,宫梳儿一边吃一边讲述近半个月逃脱追杀的生活,一个地方不能久留,很容易被发现。
所幸追杀的魔修没有光明正大,才让宫梳儿两人躲藏不至于太狼藉,还能在城中找个客栈安顿。
目前情况很危机,陈姣姣一来没修为,二来没强大的后台,非常容易再被魔修抓住。
所以,最好是能找个强大靠山,进入大门派中寻求庇护,重新修炼,奋起反杀。
“你如何想,以后想要进入哪个门派?”宫梳儿倒不担心陈姣姣进不去,尽管她现在的身体筛子似的不断漏灵气。
尽管重新变成废人,弱到发个烧恐怕会噶掉。
尽管大门派的收徒条件严苛。
但是,谁让陈姣姣是主角呢。
剩下半口气都能爬上深渊的家伙。
主角这种东西,不能用常理形容。
然而陈姣姣不知道啊,她见宫梳儿如此信任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笃定自己未来一定可以通过大门派的收徒大会。
心里万分感动。
她动容地说:“我并未想好,爹爹以前希望我能拜入剑一宗……”
说到剑一宗三个字,她脸色冷了一些。
“现在我希望远离翼州,远离剑一宗。”
宫梳儿见陈姣姣仇恨的目光,顿感不妙:“姣姣啊,你是不是对剑一宗有什么误会?”
陈姣姣通红眼:“剑一宗的宫梳儿和霜白衣便是害我陈家老小的凶手,谁知道她们私底下是如此苟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