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至时，天气渐渐不如以前凉爽，偶尔的燥热很是惹人心烦。
譬如此时的裴行远。
他没想到自己少有得到单独面见素衣居士的机会，居然是这种情况。
“出发吧。”
裴行远跪在原地，抬了下眼，“弟子……去哪儿？”
“本次春闱除了鱼幼初与杨正，便是你名次最高，你自然要代表学宫参加这次大光明殿的道坛法会。”
裴行远对此有一些心理准备，然而在听见杨正这个意欲刺杀小宫主的大师兄时，他的心还是颤抖了下，他一咬牙，突然问道，“杨师兄对弟子照顾有加，弟子冒昧请问，杨师兄他现在还好吗。”
素衣居士没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想到素笑笑曾经提过的一则笑话，便道，“杨正在麓州城刺杀周凝玉时被鱼姬生擒，杨正求解鱼姬凭什么笃定他会出现在麓州城，那时候鱼姬说了一句话。”
裴行远抬起头，仔细听着。
“鱼姬说，等她钓到人生第一百条鱼时，就告诉他真相。”
裴行远心里微动，他在猜测素衣居士这句话，莫不是暗示杨正还有机会？至少，他还有资格等鱼姬钓上第一百条鱼，听她说出那个秘密。
“鱼师姐，是钓鱼宗师？”
素衣居士神色如常，说道，“自鱼姬来到学宫起，沉蛟湖汇聚半座湖的鱼，她没能钓上一条。”
裴行远脸色一白，徐徐闭上眼。
这是他知道关于那个传说中的鱼姬除了记仇的第二个缺点。
他宁愿鱼姬是钓鱼宗师。
但这就是杨正自己选择的路。
裴行远站起身，对着素衣居士施礼，道，“杨正若是得到如此结局，只能说明他在府南湖一事上是决心的。”
“刺杀小宫主，谋反德道宫，此乃大罪，弟子当摈弃旧情，与杨正割离。”
“此去道坛法会，定会全力展示学宫弟子之风采！”
素衣居士挥挥手，一道纤细纯白的雷蛇自他袖袍飞出，钻入裴行远眉心。
“护心蛇，必要时刻保你一命。”
裴行远再度施礼感谢，临走时犹豫许久问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与宫主问询。”
素衣居士抬起头。
“小宫主曾找到弟子，告诉弟子，若能前往大光明殿，必须带着她，同时还要……瞒着宫主。”
素衣居士随意挥挥手，“你自己去就行，不用管她。”
裴行远松了口气，飞离深宫，飞遁离开时他沉入识海查看着自己从龙法所召的三头墨龙，其中一头泛起纯绽雷光，当看见这道雷光的瞬间，他忽然有所悟。
原本停滞许久的金丹大圆满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
……
素衣居士不提及素笑笑只不过因为，素笑笑早就出发了。
当修行的新鲜感过去后，小姑娘再也坐不住了，她一早就跑素衣居士与桃夭面前要了各种保命物品，甚至让素衣居士给她丢了好几条小蛇，够她在大光明殿玩上好一阵子了。
哪怕真有什么危险，素衣居士也会循着那几只雷蛇，拍马赶到。
所以素笑笑不会遇见什么危险，除非是感情上的。
素衣居士坐在孤亭里，捧起一杯茶，感叹着，“鱼姬很好，我怕笑笑抓不住她。”
“你觉得笑笑就不够好了？”桃夭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了。
“笑笑天真烂漫，就是太过可爱了些，若是鱼姬身边有什么妖艳女子，你说笑笑该如何去争取？”
“我也不是妖艳女子，你怎的就和我看对了眼？”
素衣居士摇摇头，“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鱼姬或许也会这么认为，”桃夭将目光投向大光明殿所在的方位，嘴上倒是在为素笑笑说话，语气里总有些担心，“可是少女情怀总是诗，笑笑的真诚才是她的杀手锏。”
“就靠真诚哪里够。”
“呵呵，”桃夭冷笑一声，“要是不够，我就去葬花谷亲自谈。”
……
……
陀尼镇有一座半开放的寺庙。
每十年的尊者讲法时，便会在寺庙前摆放一只蒲团，尊者便会与无数前来的信徒、修行者席地而坐，讲法。
今日正如往年。
鱼幼初与宋佩来的不算慢的，可当她们俩加快步伐赶到时，寺庙前已经人山人海全坐满了，人如潮涌般向后蔓延，一路延伸至陀尼镇的边界。
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无比安静，每个人盘膝坐下便屏气凝神，静静等候着人群最前方的那道宏伟身影的说话。
耳边是悠扬的佛钟，木鱼的梆子声时时响起，类似真气的气流在此间盘旋，驱散来者心底的烦躁乱想。
随后一道声音开始诵经。
宋千户学着信徒双手合十，嘴唇翁合翁起小声念着什么，双眸微虚保持静心凝神的状态。
远处还有几位修行者睁着眼，露出恍然姿态。
鱼幼初蹙着眉看向身旁的宋佩，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她很努力的想要像身旁这些人一样沉入佛法，去感悟那位被人潮挡住面容的尊者的诵法，可她的心却莫名变得有些烦躁。
鱼幼初运起花经后这种烦躁并未消散，反倒在她运转魔门绝学后这种烦躁竟才消退，直到此时，鱼幼初才能听清那位尊者到底在说什么。
“心不净，则生魔。”
听见这句话，鱼幼初忽然抬起头，正逢席地而坐的人潮在这一瞬间全都低下头。
她终于第一次看见那个坐在蒲团上身披袈裟的高大身影。
恶法尊者，原来是个女子。
仅是远观便能大概看出尊者大概有一米八、九之高，神态端详，颇有几分神圣从容，她念着经文，无悲无喜。
这样的人居然是恶法，主争斗，鱼幼初不会以貌取人，但真觉得此情此景显得有些过分割裂。
直到恶法尊者终于讲完一段经文，抬起眉眼扫视一圈，忽然抬起头看向人群，启唇道：“十盟子弟竟然已经有人到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人群里忽然站起一名男子，抱拳说道，“仙朝傅清秋见过尊者。”
“你有什么疑惑。”
傅清秋道，“前些日子仙朝代表张琴突然暴死，我们怀疑是魔门妖女所杀，可如今我们却找不到她半点踪迹。”
恶法尊者只是听着，并未发言。
傅清秋便继续说着，“晚辈刻意提前赶来大光明殿，便是为了请尊者使用佛门道器，以张琴长老死去的果，刺传魔门妖女的因。”
“还天下一个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