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近来刚刚入夏,算不得太热的风正好呜呜咽地过了窗前。
青川北的炎热大概会在一场暴雨后升腾。
不久前叮当起的放学铃声早早驱散了走读生们,都放空大脑、卸去了今日的疲惫,在归家的路上迈着麻木不堪的步调。只留下住校的同学仍在刺眼的日光灯下对几张试卷与练习册抓耳挠腮。
今天简拟的状态挺差的,连收拾东西都丢三落四的,明明刚才在教室都看她时不时地发一会呆,磨蹭半天,结果一出教学楼就又发现忘记带什么了。
洛白在校内大道的灰黑沥青路上三两步走得缓慢,也算是在等她回来了。
人群已经在刚放学的一小会浪潮里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个人也不急不躁地散漫走着,自己倒也不显得另类。
“回来了回来了...”
她止住轻快又焦急的小跑,上下不断喘着气,嘶哈的呼吸声在悄然的夜里蔓延得明晰。
一盏盏的街灯相隔得远了,她那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在另一盏灯散出的明光里渐变消散。
而她的面容刚好被照得分明,挺翘的琼鼻,红润的嫩唇,清晰优美的线条,以及透着一股虽然傻乎乎、但灵动跃起的眸子。
枕得有点乱糟糟的刘海,重新扎起的高马尾,纤细白软的脖颈,被覆没在宽大校服下的身躯仍能看出其优美的姿色。
洛白回首过去,只是没什么所谓地开口,毕竟也看惯了。
“那继续走吧。”
可简拟却仍然呆愣愣地站在,目光与翘首同步转过一侧,抿住下唇,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的腼腆。
“那个...”
“刚才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你书桌里的那个信掉出来了,没其他人看见,然后我....稍微看了一下......”
低微的声音在稍稍迟疑后还是说了出来,在漆黑的沉默里足以听得清楚。
洛白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随即就转成正常的表情。
其实他是不太希望她看见的,一是麻烦,二是这也确实是人家的心意,胡乱糟蹋也不好。
可毕竟是在简拟面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没关系的,人家既然都黑纸白字地写了,被其他人看到也应该有个心理准备了,别乱传就行。”
“啊,好。”
怕少女又要继续说着什么,洛白转过身,主动抓住她的手腕,当然是隔着校服的。
可她却一下被忽如其来的动作冲没了那点思索着的小心思,脑袋就被一个短暂的接触一下子洗得空白,刚刚想继续问的话也咽了下去。
“走了,我要赶公交的。”
“哦...”
在少女被自己牵过走了一小段距离后,洛白又放开了手,任其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默默走过做得光鲜亮丽的校门,门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光彩,校内常驻着黑夜,肆意地在绿化的花草树木里弥漫,可校外却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仿佛是旋转的霓虹灯,
晃晃然的不真切。
校门外就是这座城市的一条主干道,亮到刺眼的街灯好像永不熄灭,四四方方的钢铁水泥间点缀着万家灯火,说不上多少有生气,只是冰冷冷的陌生人在来去过往间匆忙地走。
主干道旁边的人行道显得有点旧了,混杂着不同款式的街砖破破旧旧,有的不堪受踩、早早碎了,有的依旧坚挺、只是污黑的脏渍附上花纹。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攀踩上灰黑色的天桥,两侧的铁杆护栏久久未经维护,其中一段皱瘪又脱漆。
天桥下的汽车川流不息,车前灯的白黄远光在高速驶过后,被拖长成各色弧光的流明。
她抓住自己的衣角,直到校服的弹性把衣角扯得长长的才发觉。
呼啸的风把简拟的发丝吹散,自由地飘飞着身姿,也把她试着开口的话吞没。
于是她更凑近了一点,将一路上斟酌的话几乎是靠在耳侧悄悄吐露。
“那个,你为什么...拒绝她啊?”
她专门记了一下那个女孩的名字——林婧月,隔壁三班的,偶有几面之缘,也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洛白眨了一下眼,倒也不必迟疑或是思索着说什么,自然地开口。
“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都快高考了,接受才应该被问问为什么吧?”
“而且啊,我又和她真不熟,连零星几面都没见过,真以为表白了别人就得开开心心的接受啊?”
洛白语气坦然,直视着她的眼眸,可她却有点害羞地转过头看向天桥下的车来车往。
天桥上不像路边一样驻扎着灯,她的侧脸反而被反射过的车灯照得微微亮。
洛白想了想,稍微意有所指地说着有一点点故意的话。
“真不是吐槽啊,真的有些人的情商就很呃呃,别人的表白是日常关系升温,水到渠成地戳破那层窗户纸,有些人的表白是纯纯的马戏场开幕式,一番敲锣打鼓给大伙整乐了。”
“毕竟又不是什么恋爱小说,人家直接倒贴的,而且小说都讲究日常互动的你来我往的。”
“也是......”
她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一抹被染得微亮的黑夜,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微微眯着眼,转过头对着洛白笑。
大概是终于放心了,洛白转过身继续走着,
她也跟上前去。
他高高瘦瘦的背影脱去灯光的照耀,在夜色的底子下好像也有点孤单一般的,孑然一身又有着不近人情的距离。
简拟望了望地面的灰色砖块,细数着与他的距离,
五块砖,
并随着他的步子愈来愈远。
于是她小跑了一下,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无从扎根的常春藤终于找到了她该攀附上的墙,单薄也无所谓,她也是能够努力生长到为墙遮风挡雨的绿荫的。
轻轻踮起了脚尖,勉勉强强凑够她全部的高度在他的耳边低语。
“有点冷,抱一下。”
洛白没有回头,仍由她娇软的身躯在身后覆盖包裹,其实她的身子比自己更温热一点。
呼啸的风好像驻足不动,喧哗的车流声也不再吵吵嚷嚷。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轻轻地松开了手。
倒也没有多作留恋地快步走下天桥,站在另一个方向,朝着自己挥手。
“明天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