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得把月当做天，甚至于把年当做天，自陈柯那句再见说完，现在连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也早已过去。
春节那几日临安府最为热闹，这样重要的节日，赵家甚至特许一些下仆回家团聚。
至于我嘛，湖州太远，况且我现在模样大变，亲人肯定认不出，当然我可以说出只有苏家小少爷知道的事，那样太麻烦。
我也并没有功成名就，都说衣锦还乡，立下那番志向，倘若狼狈回去的话，岂不是被近邻笑话。
于是过年那天我就在城中闲逛，不得不说，多亏陈柯拿出的暖宝宝，以往在我看来难熬的冬天，这次却特别舒心。
贴着那玩意儿，整个人都是温暖的，外面的寒风愈发萧瑟，愈发能体会温度的可贵，对于爱看雪景的我尤为合适。
过年那日，临安府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行走于大街上能闻到食肆或是民居里传来的饭菜香气。
街道行人皆三三两两，良朋作伴，亲友相陪，欢声笑语。
他们从商贩那里买些小物件互相赠送，送心爱的女子簪子，送酒徒葫芦，送中意的男子玉佩，送小孩子糖人，热闹非凡。
说不上与我无关吧，至少能亲眼所见别人的幸福。
而且我也算看到了绚烂的美景，看到江面漂浮着千千万万的船灯，那些纸船寄托着人们美好的心愿，如流动的星群驶向远方。
而那日的结尾是盛大的烟火，绚烂的烟火炸开，恍如白昼，然后又四散而去，炽热而虚幻。
我就目视他们齐聚，准备花火，盛放，又留下寂静的现场，最后散去，看完了整个过程。
说不孤独是骗人的，但我很清醒，不孤独不是活着的条件之一，我必须忍耐，往后的八百年亦将如此。
如今春节早已过去，正值春分仍是大好时节，我的生活并没有变化，有活干活，没活就独自闲着。
现在我没事时喜欢上了看书，大部分的俸禄我是存起来的，而其次的消费就是买书，我尚且年轻，所以要多看书，看书的确能提升学识。
赵府也一如往常，那些大人都各有正事行色匆匆，而其他仆人与我关系都算点到即止的程度，所以平时他们一般也不会打扰我。
倒是赵家大小姐赵灵总是找上我，会拿一些木质的玩具逗我，见我没什么兴趣还总是抱怨我，说我不像小孩子，没有一点活力，也不爱打闹。
总是用规劝的语气，叫我陪她一起逛街啊，一起划船什么的，我确实喜欢安静，可倘若有人愿意陪我，我还是愿意的。
于是整个赵府最与我交好的便是赵灵了。
不过我是仆人，自然不能随心所欲的乱走，只有被赵灵叫去的时候才算是主人的命令，允许从赵府出去。
但是既然赵家的大小姐，赵灵当然不能天天玩耍，琴棋书画嘛，这些东西最废时间了。
所以大多数日子里，我都是独自窝在房间里看书，比如，现在我正看着从书船抄来的《山海经》，看其中记载的各种奇珍异兽。
一直手撑着脸脖子都酸了，于是准备出去透透气，从我的房间出去最近的便是侧门，风是微凉的，太阳却很温暖。
门前种的两棵梅花树还在开花，能从空气里嗅到若隐若现的香味。
都说侧门人烟稀少，今日却有一人等候，不用说，是陈柯。
“永华。”
在我看来，他正傻笑着朝我打招呼，真不想理他啊。
我不动声色向他走近。
“小家伙，冬天过的怎么样？”
“还行吧。”
我不耐烦地说，可陈柯仍然眯眼笑着。
“你还是老样子啊。看你还有力气嫌弃我，冬天过的确实不错吧。”
“说正事。”
我才没兴趣跟他絮絮叨叨。
“你还记得上次的约定吧。”
“自然准备好了。”
我拍拍胸脯。
“那挺好的。但是……”他赞同地点头，不过话语又一顿，“你别老是拍那里，现在已经够平了，以后更加长不大了。”
“什么？”
完全不了解他的意思，可是这么认真，到底指的什么啊。
然后他学着我的样子也拍了拍胸脯。
“有病！”
恶狠狠地对他说，那种东西的大小我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不听就算了。”
反倒陈柯是一副忠言逆耳的样子。
“谁管你呀！你给我在这里等着，我去拿钱币，快点找地方埋了，然后你赶紧离我远点！”
说完后我赶紧从屋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匣子，里面装了几枚建炎元宝，在耳边摇晃能听到清脆的碰撞声。
不知道到他的时代值多少钱，走到陈柯面前，将木匣交给他。
“喏，就这些了。”
他仍呆在原地，问我。
“你不跟我一起去？”
“你不是找好位置了吗？自己去吧，没有我什么事了。”
“不行。”
可却遭到了他的反对。
“为什么？”
“我又对现在的城市不熟悉，你得跟我一起去，不然地点太难找了。”
要知道下仆是不被允许随意出入赵府的，若是被管家知道了，会被扣除俸禄，说不定还会受刑呢。
可是我毕竟答应过陈柯，也是由于他，第一次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季。
这样想来帮他也未尝不行，况且侧门这么偏僻，没人看见不就代表着我没有出去。
“好吧，既然答应过你，我就与你同去吧。”
抱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还是决定出趟门。
今日临安天气不错，既是海晏河清、四海承平之时，出来走散步也蛮不错的。
就这样在陈柯的带领下，找到一处僻静的地点，草木茂盛，有一块完整的巨石屹立在我的面前。
“就在此处。”
陈柯指着巨石下方的那片土地。
既然清楚地点，剩下的便是埋了，不过一会儿功夫陈柯就埋好了，我用脚将松土踩实，顺便在旁边扯了几根杂草掩盖住。
这样就算大功告成了。
干完这些我长舒一口气，却看见陈柯不要脸地凑到我面前。
“你干嘛？”
我后退半步，担心陈柯干出莫名其妙的事儿出来。
然后他拿出一个圆柱状的物体递到我手中，他继续说。
“这算是我给你的奖励。”
“谁在乎你的东西啊。”
我满不在意地说，但心中却是好奇。
只见他又拿出一个，撕开包装。
“小家伙，张嘴。”
我下意识地按他说的做，随后口腔中就被球形物体塞满，感受从味蕾中传来的丝丝甜意。
“这是糖？”
因为嘴里有东西，声音含糊不清的。
眉目清秀的他只是笑着，随手拿出十几个那种糖交予我，我都接好。
不得不说这糖比我还是少爷吃过的糖还要细腻地多，我确实爱上了这股味道。
“谢谢你。”
思来想去还是向他道谢。
“你要多笑一下才好，永华，若是你整天愁眉苦脸的，肯定会变丑的。”
要是他没长这张嘴就更好了。
我不打算接这段话，于是默默地抱着这些糖，转身向城中走去。
“等等我啊。”
陈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就知道他是甩不掉的，最后仍是并肩朝赵府走去。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躲在远处的墙角看见了赵府的侧门有侍卫看守着，若是直接进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我有办法。”
陈柯看起来胸有成竹地说。
“什么？”
“翻墙，放心有我的话足够把你架上去了。”
必须承认的是从以往陈柯做的事来看，他还挺靠谱的，所以这次打算相信他。
于是我找到房屋的位置，陈柯有力的大手将我举起，然后就这样我踩在陈柯的肩上，胳膊抵住墙壁一翻便稳稳地踩到了墙檐上。
最后，他仍是朝我摆手。
“下次见，也许下次要等久一点吧，不过我想你也没对我抱着期望的态度，总之祝你好运。”
我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
“再见。”
我也挥手以应，然后就直接从围墙翻下来，我只知道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压根不打算好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