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在临安府华灯明亮、商贾云集、热闹繁华的街道。

说是繁华,可临安府照样不缺乞丐,我毫不认同我与他们是同类人,至少我曾为赚钱努力过,而不是坐着等死。

说实话我本不该抱着如此的恶意,但我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按理说靠这样脆弱的身躯走到临安府已经是万幸了。

因为我用泥巴掩盖自己的容貌,再加上截短的头发,所以更像一个落魄少年,虽说我本质确实是位落魄少年。

所以路上几乎没人愿意搭腔我,在他们看来这样消瘦的少年根本用不了多久就会无声无息消失在世界上,根本没必要耗费心力做件不会有报酬的傻事。

但来到临安府就不一样了,我第一时间蹲在江边把脸洗干净了,我擅自认为至少在城中不会有人干出强抢民女的勾当,至少在表面上不敢。

可事实是我还是太过天真,夜晚的都城确实明亮可终究只是灯火。

那些东拐西拐的巷道也仍是昏黑一片,而我偏偏还在其中无所事事地游荡。

于是我被包围了,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毫不掩饰心中的欲望,眼神直勾勾扫视我的全身。

大概四五个人堵在身前身后,我想逃却连一个禁锢的手臂都挣脱不开。

从小娇生惯养的我第一次见如此阵仗,先是低声祈求他们的怜惜,而这样仿佛让对方更加兴奋逐渐靠近过来。

见这样不行我只好高呼救命,祈愿着老天希望有人惩恶扬善,甚至连恶魔我也试着呼唤,可是无人应答。

而那些穷途末路之人几乎快要得逞,他们扯着我的衣襟。

我心中万念俱灰陷入了绝望,这就是我一贯秉持的傲慢造就的结果,我多么想念我的阿爹阿娘。

可绝境之处就是尚有希望,因为我遇见了他,不过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不那么狼狈。

可正是因为这点艰难才使我得以遇见他,这既是命运的抉择也是他的选择吧。

那时我只觉得来人奇怪,身着奇装异服,既不像贫苦的白丁赤裸着双臂,也不似达官贵人有长长的衣襟,不束发可看着也不是和尚,说不定是异国旅人吧,总之异常奇怪。

那男子直直朝我靠近,乞丐们叫喊着呵斥他赶紧离去,他无动于衷,等足够近他奋起一跃一记飞踢便将禁锢着我的乞丐踢飞。

我也趁此得救,借此机会我拼尽全力朝巷口跑去。

但毕竟是四五个汉子,我也因此有些忧虑于是回头张望。

只见那年轻男子捷若雄鹰、惊鸿照影,三两下便放倒了那群乞丐,这样年轻却有如此实力,莫不是来自习武世家,暗自猜想,我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他随手解决完,就像我靠近过来,不得不说我仍有些害怕,见义勇为后要求以身相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然而要是逃跑的话,不用说他追不追得上的问题,就说别人好歹救了我,无声无息地跑掉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于是我等在原地,看他靠得足够近我连忙屈身行礼顺势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他摆摆手神情毫不在意,只道是不必如此。

听他如此说话,便暗自放下心来,以为他是个谦谦公子,想要问其姓名,以后若是发达了就可以报答他的恩惠。

我刚想开口却被他的话语打断,他如尝试般向我询问。

“你是永华?”

我如遭受晴天霹雳,不久之前我确实将自己命名为永华,可那只是内心的思考也未曾向任何人说起过,他又怎会知道,兴许只是认错人罢了。

“公子,我不明白你在问什么。”

我摇头隐去内心的惊骇和疑惑,不动声色地答道。

“我是知道你的,不必隐瞒,在我们那个时代,历史学家们通过典籍中描述的蛛丝马迹惊奇得推演出曾经有人真实活过了七八百年的岁月,而那个人的名字就是永华,也就是你吧。”

看得出眼前的男子充盈着无比的自信,我却不知所谓,总之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的消息,而现在他找上了我。

“你那个时代?你究竟什么意思?”我不由急切地询问。

“我来自未来,距离你现在的时代约八百多年,确实是段相当遥远的岁月了,不过你倒是可以追逐这时间的鸿沟。”

他自顾自地开始感概道。

我则陷入了沉思,说实话青年男子说得太过于匪夷所思,但逻辑倒是合理令人信服,再加上恶魔这种古怪的存在我都曾见过,再有什么离奇的发展也不为过。

“所以找上我有什么事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询他。

没想到他的神色倒是惊诧起来,用着从疑惑转为相信的语气。

“原来真是你啊!”

“什么?”

接着我才反应过来被诓骗了,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朝后面移动,只要拉开些距离,加上错综复杂的道路,未必不能逃出去。

说干就干,在观察到差不多离他有五步距离之后,我不敢有丝毫耽搁,一转身便向后跑去。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像预想的那样美好,我还未能朝外面迈出一步,一股巨力便从我的身后传来。

一瞬间我失去了平衡世界天旋地转,大地飞速向我靠近。

闭上眼,掩耳盗铃般,我知道这样做并不能回避伤害,可我就是害怕,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我恨自己不是个彻底的胆小鬼,为什么要不畏惧的接近恶魔,为什么要轻易地答应赌约,为何要使自身落入如此境地?

当个纨绔整天花天酒地,勾栏听曲那样潇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比现在好多了。

悬空之感拉回了意识,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固定在不远处的地面,才明白自己被提了起来。

随后泪珠从脸颊滚落,坠落到地面激起些许尘土,心中百感交集,我却无声。

“你跑什么啊,我又没有恶意,况且我才救了你,可算是你的恩人,怎么你不认帐吗?”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故意把我颠了一下,这个登徒子!

“把我放下!”我只是说。

听到我的话,他把我轻轻放下,又绕到我的面前,他轻浮的语气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笨拙的询问。

“你怎么哭了?但是刚才可是你先跑的,要是你跑了我救人岂不就是白救了。”

我拼命地抑制泪滴,可偏偏就是连绵不绝,都是万恶的恶魔把我变成这个模样,还把我的心灵变得如此脆弱。

我只好对那个男人怒目而视,恶狠狠地说:”不关你事!我就是想哭一下,不要管我!”

“好好好,我是不想管你,可若是街道司的官兵看到此等场景,说不定误以为我欺负小孩,要是把我抓紧监牢可怎么办,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恩人吗?”

“我会向他们…他们解释的。”我边啜泣着边说。

“好啦,别哭了,到时候可难得解释了。”

他伸手朝那身奇怪的衣服身去,那是衣兜,看起来倒是方便,他把一团白色的东西取出来向我递出。

我下意识接过,是纸张,和寻常的那些纸不同,这纸白得像雪,格外柔软,我有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见我半晌未有动作,他颇为疑惑。

“怎么了?……该不会吓傻了吧。”

后半句他说的尤为小声可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我刚想反驳却被他的动作打断。他伸手扯出我捏住的纸张,折叠了一下,然后凑过来用纸抹掉了眼角的泪。

我就这样看着他安静了好一会,等平复完心情,才缓缓说话。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历史的永华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就这么简单……话说你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他说的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不过我可不相信他的说辞,说不定他也想像追逐不死药的秦始皇一样妄想着永生,如果这样他应该去找混蛋恶魔,而不是我。

“抱歉,无可奉告!”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在意。”

他肯定在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世上表里如一的君子能有几个,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开始用极端的恶意揣测他人的想法了。

“我倒是有个问题,还有与你一样来自未来的人吗?”

我实在好奇向他提出疑问。

“不得不说,只有我能够做到,除此以外任何人都不行,这一切都来自一场出乎寻常的意外。”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人都有难言之隐,我也并不想了解他的过去。

“我该走了。”他突然说。

“走?你要去哪儿?”

“回到我原来的那个时代,当然我还会来找你的,对你来说可能要等些时日,但总会等到的。”

他就在原地,可身影却变得若隐若现,像是迷雾,更像一场梦。

“等等,告诉我你的名字!”

趁着时光还未流逝的间隙,我赶紧向他说。

“我叫陈柯,记好了。”

他朝我张扬地笑,随后如风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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