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目光移向地上的干尸,这种熟悉的模样她曾见过不少次,在那几个月的争斗中,放眼望去,遍地皆是。

“——杨姑娘,这不关你的事。”

“我只是好奇,身为林家家主的你,为何要将血仙宗的藏于此处——”

柳清眯起眼。

“给自家埋下祸根。”

“——”

林澈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气。

“他拿出了我叔公的信物——”

柳清一愣。

“我叔公自幼拜入天外山,现在是外门长老,修为已至先天,闻名这兵州,只是除了部分人外无人知晓其是林家人,且早已脱离家族,不然我林家岂能龟缩在这柯城。”

“那血仙宗人拿出了他的信物,并言道我叔公早已归属于他们中,他受命探路本应暗中联系我们助力破城。”

“只是他不愿做这鬼祟之事,也忍不住戏耍之心,跑来和刘天海斗了一场,受了重伤,此刻才想起我们,跑来此处躲避。”

似乎是在心中憋了许久,一经发现,林澈也毫无隐瞒,脸上的无奈浓郁了几分,未过三十的俊秀面孔此刻竟略显几分苍老。

“——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愿的,且不说与那位叔公形同陌路,一旦被发现,我林家上下无所幸免,只是——”

“他又长笑一声说道,此刻是看在那个信物份上便寻来,若是不应他就另寻别处躲藏,只是在血仙宗到来之时。”

“便是我林家全家沦为食粮之日。”

他微微躬着身,似乎是想到那副场景,声音颤抖。

“若是助他快些恢复了,便能记下一功,可免此下场。”

“他数出了玉衡派,少阳派两派情况,似乎其中也有归附他们的人,就差跟我说这兵州早已千疮百孔,只要血仙宗进攻便可轻松拿下。”

“我不敢想四大门派中还有多少人也是如此。”

“我林家家大业大,扎根柯城近百年,就像束缚在此地,哪也去不得,且兵州都不能幸免,又能去何处?”

“那血仙宗人也说过不了数日,等安顿好临州,便来侵占兵州,柯城处于边界便首当其冲。”

“为了守护我林家,守护我的家人,我才接纳了那血仙宗人,尽力服侍他,哪怕——”

他瞧了眼地下那具干尸,那般死不瞑目的样子,让人胆寒,也让人悲哀,更让林澈愧疚。

“奉上家中护卫。”

他自知做了难以原谅的事情,双手微微握紧。

那些相信他的护卫被他亲手送到那怪物面前,最后在不可置信中被吸干,只余一副空荡荡的皮囊怨恨地瞪着他。

“但,我身为一家之主,总要为了家族未来着想,哪怕他们怨我恨我。”

“我亦无悔。”

“若能守护家人,便是身负滔天大罪又如何!”

“——”

柳清沉默。

林澈却是将心中的苦恼道出,脸色略松,然后行了一个大礼。

“现在刘天海差不多要发现这血仙宗人藏身之处了,还请杨姑娘看在我林家这半个月的礼待不要声张,我只须再撑几日——”

“不,他已经发现了。”

少女的话让林澈的脸色惨白。

“方才我过来之时,便瞧见一黑衣人在房梁上隐藏,被我所惊走。”

“林家发生的一切都是刘天海的计划,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出手,而是通过白马匪,纵横门杂役弟子来试探,甚至算计药庐中人,引得你方寸大乱,主动暴露。”

“便是要知晓血仙宗人在何处藏身。”

柳清话语不停,在此刻理清了思绪。

“现在他已知道了,只待明日便引兵来围剿。”

房内在此刻陷入沉默,林澈脸色随着时间变得惨白。

“——刘天海是个忠于纵横门的人,甚至到了愚蠢的地步,他不愿宗门名声受损,自然不会亲自出手,恐那欺压之坏名。”

“但如今他已发现,有理由之下——”

林澈没有再说话,垂下脑袋,脸上浮现出绝望。

他一心讨好那怪物,便是为了能让家族存活下去,现他已暴露,在血仙宗未到来之际,林家便会被刘天海所灭,那血仙宗人能逃林家人可逃不了。

这和他所期望的事完全相反。

在两大宗派下,林家就像夹缝中的蚂蚁,寻找存活的空隙,无论是哪一方,都是得罪不起,这一步走错,极有可能走向覆灭。

这种局面,若想存活,唯有,唯有!

林澈双眼睁大,脸上浮现决然。

“小心!”

柳清忽然急声道,伸手一拎林澈,内气一吹,竟是将其抛飞出去。

与此同时,墙壁忽然一突,接着砖块飞射,砸得室内花瓶破碎,椅桌歪斜,柜子更是在一声爆响下化为片片碎屑,绘着山水的挂画更是被划得乱七八糟,烟尘弥漫,一道黑影从其中显现。

他身穿黑袍,袖袍飘荡,双脚迈开,大踏步地走来。

每一步都像计划好一般,不长不短,不快不慢,磅礴的内气伴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在这一步步下逐渐传来,房间在这几下轻颤,房梁摇摇欲坠,似大象踏过一般。

柳清长剑一抽,指向了那黑袍人,表情凝重。

“我还以为是那刘天海寻来——没想到是个后天六层境的食粮。”

黑袍人在柳清身前十米处止步,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一下柳清。

“不过倒好,吃了你,我差不多就可以恢复了。”

“唔,看在你修为不错,我便和你说道,让你明白被何人所食——”

他举起双手,一身内气肆无忌惮散出,吹散飘落而下的粉尘。

“我乃,雪仙宗余天!”

嗤!

破空声响起,一缕寒光闪过,内气凝聚,长剑突出锋芒。

却是柳清趁余天嚣张展露自身威势之际一剑刺出,抓住这一点破绽,刺出绝杀之剑。

十米之距对于柳清只不过一瞬,那点寒光如乌云中那一抹电光,迅速且致命,目标直指余天喉间。

原先神色狂妄,不可一世的余天立刻脸色剧变,他没想到这小小的后天六层境竟能发出如此凌厉的攻击。

这一剑凝聚了柳清此刻全部的精气神,力求一击必杀,充满了一往无前,有死无生之势。

此剑一出,余天脸皮抽动,心中警铃大作。在这迅速一剑下,他没法逃避,只能狂吼一声,双手一翻,不知从何处掏出两把刀。

他的内气一鼓,双刀一架,竟是硬生生将这必杀一击接下,双脚在地上连连后退,陷出深约一寸的脚印,才消了这可怖的推力。

气浪重重,震得这快要倒塌的房屋连连摇晃。

桌上的油灯更是晃倒在地,灯油洒下,在地面上划过一道弯曲纹路,一点火苗在此间燃烧,沿着灯油扩散,火焰高涨,雾气升腾。

柳清被震得向后腾飞而去,脚尖连连轻点地面,才将这股力量消气,脸色也在此处变得沉重。

方才那一下,她试出余天的实力。

后天八层境,通了任督二脉。

余天消力后,却是一个纵身,跃了几丈高,双刀凌厉,劲气划破长空发出一声厉啸,其中内气吞吐,简单的力劈华山之势,竟真如一座山压下去。

他仗着修为高强,竟是要走一力破万法,一刀结果了柳清。

柳清闪避不及,长剑一架,体内内气鼓涨,一时竟不弱。她虽未通任脉,但之前血神功吸了他人内气暴走,加之用浊清决与杨浊阴阳双修。

她的内气浑厚程度直逼后天七层境。

“呯——!”

声响远远传出,再次掀起一层气浪,蔓延半个房间的火焰在此刻冲天而起。

“轰隆——!”

房屋也终于是撑不住,木梁,瓦块散落,最后轰然倒下,将闪避不及的两人压在其下,更震得周围护卫连连后退,目露惊骇。

火光大作,将这片区域照得通红明亮

被柳清一下扔出的林澈更是脸色苍白,望向不远处从冒着大火的废墟窜出的余天,此刻的他灰头土脸,袖袍上还有几缕火苗摇曳,只是下一刻被震消。

“那,那是谁?”

“看——杨姑娘!”

柳清忽地从瓦块中窜出,同时带着十几道剑光,其中路数飘忽,锋芒从各种阴影且无法闪避的角度刺出,直让护卫瞧着色变,余天瞧着皱眉。

余天自是不会傻站着挨打,双刀一挥,一片片叮叮声荡起,竟是几刀挡了下去,其刀法精妙,看着自由随心,却有一番章法,此间变化众多让人瞧不出,想不出下一刀。

却是余天练了数年的刀法。

血仙宗除了血神功,还有一刀、一剑、一掌、一法这几大绝学。

这一刀便是余天所使,号为仙人之刀,讲究用招忘招,随心挥洒,路数虽众多但其核心是为心中的一点灵光,让人猜不透看不透。

秘剑虽有千种招式,万般变化,却是奈何不得这一点灵光,柳清反而被这几刀震得手心发麻。

两人内气相差不止一筹,虽然不像之前与黑袍人交手那般,任何剑法在靠近他那一刻被轰散,但总是有些影响。

若是寻常六层境,此刻手中武器早已震飞,成了刀下亡魂。

柳清手中长剑连连挥动,身姿如拂柳,却是瞬间变换数种剑招,在内气催动下,一剑比一剑快,带着万钧之力。

余天随着心中一点灵光,当当连挡,面对满天剑影完全不惧。

刹时间,气劲飞射,周围护卫被迫得一退再退。

“家主,我们先走。”

见两人如此凶悍且火势越发地大,几名护卫拉着林澈便跑,周围的人见此也纷纷退散,仅留下几名看呆的人。

“噗。”

又一次刀剑相交,长剑被远远荡开,柳清撑不住,从口中喷出了鲜血,染红了面纱,身体连连后退。

余天见柳清受了内伤,内息时断时续,心下一喜,趁此机会一下凑到她身前,体内血神功运转,一掌挥去,其中内气透着邪异的血红。

竟是想要趁其虚弱凭空混乱她的血液流动,让其伤上加伤。

那般血红内气透入少女的体中,进入了她的经脉,也就在此刻,余天脸色狂变,体内内气竟不由自主从掌中泄出。

只是其反应极快控制内气回转,没有和黑袍人一般失去内气。

只不过柳清也没想吸纳他的内气。

趁他一时停顿,少女抓住机会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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