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清晨，来往香客稀少。

听玉濡沫说，大多人都更愿意去山下城中的三叉山空乘寺，来佛光宝寺的还是少数人。

时隔多年回到寺中，这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却是没被寺中和尚认出来。

现任的住持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这位紫眸姑娘是自小在寺内帮忙劈柴烧火的白毛假小子，不禁感叹，这些年过去，她竟是成了颇有姿色的美人。

住持在玉濡沫离开佛光宝寺被叶轻寒收留的时候，还只是位喜欢背着师兄弟喝酒吃肉的荤和尚，没想到一晃十年，竟然成了满面慈祥的大师。

玉濡沫与几位以前的师兄弟在门前交谈，一个和尚说盘香郡本地话，一个和尚操着西川口音，那位住持说得是北方话。

玉濡沫在三人之间不断切换着方言，竟然能同时与他们交谈自如。

客周没去看这怪奇的一幕，他不是很能听懂那些叽里咕噜的语言，只是蹲在寺庙门口的花圃前，用天工左臂的手掌拨弄着野花。

瞧见有蜜蜂飞过，客周飞指捻去，将蜜蜂捏死在手中。

他摇了摇头，自己对这只左臂的控制还不是特别熟练，力道方面稍有欠缺。

客周又伸手捏住一朵野花，将其摘下，拿在手中剥开花芯，用左手一遍遍适应着这种细致入微的感觉。

身后的主持见那麻袍的施主在地上干着缺德事，笑吟吟问向玉濡沫：

“阿玉，你带来这男滴，是个贱种吧，我种了好久滴花，他说摘就摘。”

“还有那只蜜蜂，上辈子可杀过他全家？偏要捏死掉？”

慈祥的住持口中爆着粗鄙之语，弄得玉濡沫有些尴尬。

客周听得出主持是在说自己，他却听不懂，回过头冲几人笑笑。

玉濡沫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贱人，与几位熟人交谈片刻，扯着客周的衣服离开。

“那老和尚刚才有提到我？”客周被玉濡沫领着走了多时才问到。

玉濡沫回过头，笑道：“他夸你帅。”

客周摸了摸不修边幅的老脸，傻呵呵笑了笑，几步跟上玉濡沫。

“你不是见父母么，怎么不入寺，就只聊那么几句。”

“我父母不在寺庙，我是被他们抛在那儿的。”

玉濡沫说着，收了收暖洋洋的小腹，“更何况昨夜才做过，进去怕扰了佛门清净。”

玉濡沫这些日跟客周一路走一路游，夜夜笙歌日日嬉水，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但是自己的阀门仿佛已经被撬开，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明明心中觉得只要自己想戒一定能戒，可每次都是心痒身体也痒，再加上身边跟着这么个男性中的尤物，搞得玉濡沫没了戒的心思。

她一开始还会心存愧疚和自责，但次数多了，甚至已经开始觉得理所当然。

本来在宗内还稍加收敛，现在到了外面，自己已经完全沉迷男色不能自拔……

不过还好，她这些日都有吃避孕的丹药，免得身为师姐给师妹生出个妹妹来。

玉濡沫看向身旁的客周，对方还捏着野花，同样看向自己。

客周摆弄着那朵纯白的花，在玉濡沫耳旁比划了一下，觉得不是很搭配，就随意丢弃。

玉濡沫颇为神气得昂着头，不屑道：“你随便找的野花怎么可能比得上我。”

“没想比，只是看你一身穿金戴银的，这么华丽，想着要是朴素些，是不是也好看。”

“那当然，我怎么样都好看。”

玉濡沫毫不谦虚。

走了一阵儿，玉濡沫腰间配饰晃动，她回眸一眼，望向寺庙。

良久，她继续无事般走着。

客周不语，只是跟在她身侧。

他也不是不懂女人心思，这小丫头要强的很，明明是舍不得，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客周干脆也不说话，就这么陪在玉濡沫身边，走走停停，看看山间风景。

走得累了，自己坐在冷石头上歇息，玉濡沫坐在自己腿上歇息。

听着山中水声，再不时摘些野花野果。

二人无言，走到山下。

玉濡沫蹲在河边，葱细玉指划过水面。

她终于是肯开口，与客周说上两句话。

“我自小的时候，便是被丢在这寺中，此次回来还想见一见老住持，但听师兄说他数年前就已西去，所以我也没理由留在那里。”

客周坐在在玉濡沫身旁的石头上，看着白发少女百无聊赖的玩着水。

玉濡沫望着自上游而下的溪水，她目光定住，白皙小手钻入水中，将顺水而下的草鱼捞了上来。

那只鱼还未曾反抗，便被少女扣住身子，摔到昏厥。

这手法熟练至极，看得客周拍手叫好。

少女看着地上翻腾不起来的鱼，看得出神，又丢回水中。

“早年寺里吃不起饭，我就到这条溪捞些小鱼小虾，只是现在伙食好了，再杀它也没了意义。”

“你们寺还吃肉？”

客周见玉濡沫将双手伸进溪水中，冲刷着手上的鱼腥，搓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搓的不是手，是心中的结。

“那时候寺里香火不好，老住持见我长身体，就让我下水抓些荤食，说是佛有慈悲，众生有自然，既然是为了自己，那吃肉也没什么。”

“那个老和尚当时知道师兄喜欢偷偷喝酒吃肉，但是寺里都是清淡素食，他就让我每次留一点，他偷摸藏在柴房，故意让师兄发现，给那家伙过过嘴瘾。”

提起过去的事情，玉濡沫嘴角扬起一丝笑，她又接着说道。

“以前寺里的师兄都说我是无父无母，但是我知道，我的父母就在山下，是他们嫌我天生怪胎，就将我丢到外面，结果被和尚捡了回去。”

“以前抓鱼的时候我就知道，过了这条河……再走就是我家。”

玉濡沫望着河对面，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甩不干净，干脆拿客周的衣服擦。

客周任由她把自己的麻袍当作抹布，想起一件事来。

“听老皮提起过，在盘香郡还是汉水州那会儿，这里就一座寺庙，是那座佛光宝寺，当年老皇帝炼制长生不死药的时候派遣七十岁的前朝老官徐济下东游，来寺中请教住持。”

“住持告诉他，皇帝喝酒，百姓吃肉，男子炕上给足劲，女子择日春样红，这就是长生之道，皇帝知道后大怒，说这寺庙就是妖寺，里面的都是妖僧。”

客周盯着玉濡沫水嫩的小脸蛋，等着对方的反应。

玉濡沫点头：“住持说了，人以自身为本是私，他参不出禅，只知道冬天冷了，没有柴，可以把经书全烧了给大家取暖。”

“这话在理，我喜欢，也很像你的性子。”

客周笑罢，他一步跃出，来到小溪对面。

玉濡沫紧随其后，跨过小溪，又回眸望去，再不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