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居士面色如常,他的目光投向仙朝代表,“张长老,仙朝好像来了不止你一个人啊。”
在素衣居士面前,向来狂妄的仙朝代表也不敢造次,他恭恭敬敬起身致礼,说道,“回居士,仙朝悬镜司来了几位小官,为着审判一个罪人。”
“审判罪人,来学宫干什么,莫非学宫有罪人?”
仙朝代表并非听不懂素衣居士话中意思,可他一想到鱼幼初所做所为直接造成仙朝成了瓜分葬花谷遗产里最失败的一宗,不仅仙朝脸上挂不住面子、也没得到多少里子。
他身为仙朝外出事务最频繁的长老,因为葬花谷一事受到明里暗里的讥讽可不算少,这一切都是拜鱼幼初所赐。
仙朝上下尽数震怒,那位新登基的女帝对此未曾表态,但未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
“并非小子斗胆,但学宫之中的确有仙朝的罪人。”
素衣居士挑了下眉,“你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找出来。”
仙朝代表刚要开口,蓦然惊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素衣居士沿袭了儒门弟子的秉性,对外表现总是以柔居多,可他是当今天下实力最顶尖的几位,就算自己身后站着一整个仙朝,素衣居士真的会怕吗。
若是拂了素衣居士的面子,仙朝当然不会有事,可自己呢。
仙朝代表冷汗淋漓,他再度抱拳,“仙朝的杂事不必麻烦居士,此时此刻,当以春闱为主。”
素衣居士阖目,墨棋则很是时候的走进莲叶中,他捧着手中文书,当众宣布着本次春闱中排名前十的各位弟子。
若是往届春闱,仪式往往比切磋更为热闹,一场春闱几乎可以诞生麓府学宫未来三年的领军人物,无论资源、人脉或是修行皆是人中龙凤。
其他几大宗门前来观礼,也是以此为出发点,一场春闱便可以看清麓府学宫的未来,以决定本宗与麓府学宫的交流深浅。
但这一次,因为鱼幼初的出现整场春闱都被那场风雪降下温度,变得索然无味。
相比仪式,大家反而更想看看仙朝到底会怎么审判鱼姬。
要知道鱼幼初可是本次春闱的头名,依照惯例,她有资格获得现任学宫宫主的一个承诺;她若是将这个承诺转换为洗去仙朝的罪孽,素衣居士会如何做?仙朝又会如何做?
仙朝代表就是想通了这件事,才不敢继续纠缠下去。
“接下来,由宫主大人宣布本次春闱头名,依照惯例,春闱头名将获得学宫众多特权,包括但不限于:资源调配资格,功法修习,出任宗门核心事务,以未来长老为目标培养等。以及,宫主大人的一个承诺。”
一切都是废话,鱼幼初并非麓府学宫中人,所以前面的一切都是无效的,唯一生效且作用巨大的,便是那个承诺。
素衣居士缓缓起身,他座下云层倏然散开,化为一道震撼人心的云阶,他双手拢于袖中,不徐不疾慢慢走下云端。
所有人屏气凝神,望着那个身材不算高大,却是人间顶峰之一的男子。
“本次春闱头名,便是,”素衣居士顿了顿,他看向鱼幼初,眼角闪过一丝欣赏,“散修,鱼幼初。”
……
……
散修。
鱼幼初。
春闱头名。
这三个词汇当然都是真的,可这三个词同时从素衣居士的嘴里说出来,忽然就变了个味,在场之人就不得不多想一筹。
仙朝代表眼中闪过狂喜。
这素衣居士虽然实力高强,眼力也并不低啊,他显然不愿意因为鱼姬而得罪仙朝,或许这也是给那位女帝一个面子人情?
“鱼姬啊鱼姬,你喜欢玩双重身份,终究还是把自己玩进去了,没有了居士的那个承诺,我看你要怎么收场……”仙朝代表摩挲着胡须,忍不住靠在椅背上,甚至颇有几分闲情看向不远处的葬花谷代表。
“李长老,你为何满面愁容呢,葬花谷的叛徒终于要被审判了,不应该感到高兴么。”
葬花谷代表听着耳畔讥讽,闭上眼,在心底叹息:鱼姬,是我对不起你啊。
鱼幼初抱着拳,“谢居士。”
“既然如此,这一次的春闱便到此为止吧,诸位弟子、道友,修行乃修行者毕生所求,望各位摒弃杂念,一往无前。”
列席诸位尽数起身抱拳,乌泱泱一片同时鞠躬,连绵如浪潮的呼声同步震天响地:
“谢宫主!”
“谢居士!”
“……”
素衣居士微微颔首,随手招来一片云,跨出半步时忽然定在原地,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子看向满脸绝望的葬花谷代表,“李长老,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告诉你。”
葬花谷代表静静等候吩咐。
“花谷主醒了,你若是没有别的要事,还是尽快回去看看她吧。”
素衣居士说的无比轻巧,但这句话的内容举重若轻,如是一盏惊雷蓦地响在每个人的心里。
花谷主醒了,意味着葬花谷重新拥有了一位大乘,无论如今的葬花谷是如何风雨飘摇如何危险悬坠,可只要那位谷主没有真的死去,那葬花谷就依然是十盟中游的大宗。
葬花谷代表蓦地瞪大双眼,她几乎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莲叶中央的鱼幼初。
如果谷主真的醒了,岂不是说明现在葬花谷可以勉强抵挡来自仙朝的压力,免去鱼姬那个莫须有的罪?!
“至于张长老所说的那个审判,”素衣居士被云层盘绕,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若非玄道饮冰葬花真经同样可以消弭寿元,正面对抗魔门绝学,花谷主恐怕真要被魔尊偷袭得手了,也不知道这是花经之幸,还是花经之不幸。”
“至于仙朝的那场审判,张长老不妨多想想,要是想不清楚,回去问问能想清楚的人。”
“……”
鱼幼初站在莲叶中心,心绪并不如她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她脑海里不止一次的闪过记忆中的那张脸,那张脸又与葬花谷之难那天,面纱之下的面容相重合。
“你醒了?”
“本来不是打算不醒了么,真是恶作剧啊……”
少女呢喃一声,她摇摇头,心中好像卷起一片风雪。
可惜许多事回不去,正如你我从亲如母女的师徒,变成并肩向前,为了魔门复兴与颠覆正道的同门。
你是魔尊,我是妖女,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