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金河俱乐部。

宛月一身典雅的晚礼服坐在一楼大厅的钢琴前，弹奏着一曲舒缓的乐谱，沁人心扉的暗香再次从她身上飘逸而出。

今天大厅里客人不多，个个陶醉痴迷，如同被催眠般定格在各自的位置上。

二楼的某间大型包间房门大开，埃尔文依在围廊栏杆上，品酒赏曲，身后的一男一女则面无表情地站着。

不多时，宛月带着淡淡的微笑，重新走回二楼，金发青年赶紧迎了过去，再次献上了吻手礼。

“埃尔文先生，你大老远地飞到华国，就是打算在S省旅游？这个国家还有哪个地方你没有去过，倒是跑到D市的山里消失了好几天。”

宛月从赵鹏手里接过一杯葡萄酒，笑看着眼前优雅的欧洲贵族青年，诱人的红唇轻轻蠕动出一连串德语。

“宛小姐很在意我的行程？可惜你不接受我的邀请，一起同行……十六年前，在欧洲也是，我有多么殷勤，宛小姐就有多么绝情。”

埃尔文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一直在暗中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笑容越发神秘。

“我还没兴趣和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发生什么故事，哪怕他还是欧洲老牌血族家族的继承人。”

宛月白了对方一眼，优雅地转过身走向包间，身姿摇曳，风情万种。

一个眼色，赵鹏亲自领头的包间服务人员，就纷纷退向通往一楼大厅的旋转楼梯。

包间门关上，就连埃尔文身边的人也被屏蔽在外，宛月这才回身露出严肃的表情。

“埃尔文，你到底什么意思，整整十年没有你任何音讯，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到华国，而且还带着两个男爵……恩格尔家族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华国一个偏僻的山区？”

宛月的目光如同锋利的长剑，威慑般在金发青年的脸上来回比划。

“为什么？因为过去十年我一直在睡觉，醒来才知道一些事。”埃尔文耸了下肩膀。

“你晋升伯爵了！？”

宛月掏出香烟的纤手猛然一顿，眼里带着震惊。

眼前的血族世界最著名的恩格尔家族继承人，算是宛月见过的资质最好，成长速度最快的天才之一。

埃尔文的父母都是欧洲老牌血族大家族，埃尔文一出生便是罕见的侍从境界，资质出类拔萃，三十岁时晋升男爵，六十岁时晋升子爵，现在也不过一百来岁。

而寻常的流浪血族，即使血脉基因优秀、稀有血型、资源无限，能在获得血侵后四十年内晋升男爵都可以算是天才，比如宛月就是这类人。

这是血族境界成长的普遍规律或者是极限，至少在姜妍和姜瑶出现之前，一直被宛月在内的绝大多数人视若真理。

“我只是比大多人更幸运一些，宛月小姐，如果我没猜错，你也快子爵了。二十多岁才获得血侵，短短六十年，就让绝大多数人仰望……”

埃尔文笑笑，举起了酒杯致意。

轻轻碰杯，饮下一口，宛月心里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消退，但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就不用恭维我来显示你们老牌家族的教养了，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次到底是来干什么？”

“为了血族世界的秩序！”

埃尔文眼里闪过一丝严厉的精光，仿佛一位领主即将审判领地内的叛乱一样，语气冰冷：“既然宛月小姐如此敏感我去D市干什么，那说明我们的目标都一样。”

“你觉得D市出现了可以挑战你们正统血族大家族的事情？”

宛月面不改色，心里却越跳越快，她知道这些地下世界的老牌血族家族的底蕴，即使官方消息再如何封闭，三个月，也足以让一些风声和蛛丝马迹传到他们的耳里。

正统血族，早已和正常人类社会融合到了一起，他们隐居幕后，培植正常人类社会的代理人，甚至共同参与社会各个层面的治理和发展。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座城市，他们在两个世界都保持着神秘的存在感，内敛、谨慎、隐秘，但绝对不容小觑。

他们不会主动挑战正常人类社会的统治权威，只是捆绑和共同发展，如果这个星球上出现了可能危害这种共生秩序的人或事，那就等于挑战全世界的正统血族家族的利益。

上一波企图颠覆这种秩序的血族，已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绞杀，灰飞烟灭。

很显然，宛月持续十多年对D市唐家的怀疑，和恩格尔家族如今的关注，都走到了一起。

“能否共享情报，宛月小姐？这将是一次符合整个血族世界利益的正义行动，一些超出上限的野心，必须被审判！”

埃尔文露出不容置疑的肃杀表情，如同一头匍匐进入战场，即将进入战斗状态的雄狮。

“呵呵~~~哈哈！”

宛月突然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性感的身体曲线在灯光下颤动摇摆。

十几秒过去，大概是笑够了，宛月啪地一下点燃香烟，吐出一口烟圈，脸上是一丝玩味的表情：“埃尔文先生，你作为一个正统血族老牌大家族的继承人，突然对我这样的流浪血族推心置腹，你觉得我该信你几分？”

“宛月小姐的实力，即使离开隐者盟，在S省也是很有口碑的。对了，有个礼物，可以作为我和宛月小姐合作的诚意。”

埃尔文笑笑，抬手打了个响指，身后的私人助理艾玛，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放大的照片，轻轻放到了宛月的面前。

照片里，是一个被击毙的血族青年男子，从容貌上看，是华国人。

“呵呵……程越山，死得好！”

颤抖着手摸上了照片，静静地看了好几分钟，宛月突然站了起来，泪流满面。

“你过去一直想要追杀的人，如今已经被恩格尔家族处决了。这个礼物和诚意够吧？”

埃尔文一口喝光手里的红酒，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有些情绪失控的性感女人。

……

……

时间已经走过了凌晨零点，但赵鹏居然还没有宣布下班。所有人，包括姜妍和姜瑶在内，都只能继续待在一楼大厅。

“赵鹏哥，那个金毛谁啊？”

姜瑶摸索到吧台边，朝着里面整理空酒杯的赵鹏轻声询问，一边还偷偷打量着二楼的某间豪华包厢。

赵鹏看了眼对方那一脸的好奇，难得一次表情显得很严肃：“欧洲老牌血族大贵族，保持起码的尊重吧……恩格尔家族的人，是宛姐以前在国外游历时认识的，估摸着实力比宛姐还高！”

闻言，姜瑶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宛月是什么样的水平，她都摸不准，属于可以瞪眼杀的那种，再出现一个比宛姐更恐怖的家伙……也不知道暗箭部队以前都是如何应对压制这些怪物的，怕是整个玄甲大队来，都未必能拦得住吧？

姜瑶突然萌发出一种庆幸，如果自己依然还是暗箭部队的一员，面对这些一个比一个恐怖的怪物，真不知道能否活过三年。

被血侵后一直缠绕在内心的迷茫和沮丧，现在居然被一种侥幸所替代。人的一生，果然还是得靠屁股坐在哪儿来思考的吧？姜瑶如此想着。

不过，在长达数千年的人类和血族的暗战中，双方早已在对抗中形成了某种均衡，各自都拥有着不同层次的底牌，谁都不能小觑谁。

尤其是第二次工业革命过后，人类在战争科技上突飞猛进，已经逐渐取得了对血族的全面压制优势。所依仗的能力，恐怕也不是姜瑶能够想象的存在。

回想起曾在暗箭集训中心的时候，教官那一副骄傲自信的模样，姜瑶突然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小瑶，去换衣服。”

姜妍走了过来，拍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淡金发少女。

这个时候，二楼的包厢门打开，高大英俊的欧裔金发青年、性感娇媚的宛月先后走出，一楼大厅的人都停止了聊天和手上的动作。

埃尔文慢步走过大厅，优雅而礼貌地朝着四周静静站立的金河俱乐部员工微微致意，仿佛在欣赏一件件做工粗糙但尚可一看的布偶。

“嗯？”

和低眉顺眼的姜妍错身而过，埃尔文的脚步顿时慢了一个节拍，只是头部微微转了个小角度，但并未真正回头，也未改变前进的步伐。

这一微妙的举动，在大厅其他人看来，极其不显眼，但在二楼上，依然靠着围栏冷眼目睹金发青年远去的宛月，眉头就微微皱了些。

埃尔文带着人走了，金河俱乐部上下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姜妍。

在那个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一股洪荒野兽般的气息，将自己笼罩了起来，侵入骨髓，深入脑海，但转瞬即逝。

“姜妍，姜瑶，赵鹏，到二楼来。其他人下班吧。”

宛月清冷的声音在空旷而昏暗的大厅穹顶回荡。

……

二楼包间里，香烟的味道还未散去，烟灰缸里堆满了细长的烟头，大概这是姜妍认识宛月以来，第一次间接认识到对方这短短一两个小时的烟量。

“你们亲戚又快来了？”

只是微微耸了下鼻尖，宛月就笑着坐到了沙发上，点上了今天她也不知道算第几根的香烟。

姜妍和姜瑶面面相觑，然后带着尴尬的表情齐齐点头。

宛月从一边的手包中一掏，一个黑色包装盒飞向了姜妍，后者随手接住，一脸的疑惑。

“这是大金丹，效果比小金丹更好。不过量太少，一盒只有六颗，你们两个自己商量，怎么分配。”

宛月丢出药盒的同时，还看了眼一边肃立的赵鹏，微微叹了口气。

赵鹏心里一阵翻山倒海，他知道大金丹是比小金丹更加珍贵的成长药物，尤其是大境界突破前的积累冲刺。

宛姐曾经也为自己提供了不少，但可惜，自己一直卡在上阶骑士巅峰，得了个所谓的半步男爵的名头，之后再无寸进。

如果自己能晋升为男爵，也不至于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宛月疲于奔命，独自抗下所有他知道的或不知道的重担。

不过一想到姜家姐妹看不透的一面，未来有可能成为宛月手里最大的底牌，赵鹏又突然释然了。

“宛姐，你说过，我们只是为你工作，该出钱的地方，也要明算账。这个，加上之前给的两瓶小金丹，还有治疗小瑶伤势的花费……一共多少钱？”

姜妍鼓起勇气，上前半步，一脸认真。

“嗯，品行很不错……赵鹏，她们在你那记账的钱还剩多少？”宛月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了赵鹏。

“大概还剩不到四十万。”

赵鹏略一思索，报出了个数字，姜妍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毕竟这一个多月，内外激素抑制剂什么的，可没少拿。

“呵呵，要算钱是吧……那把你们卖了，你们都出不起。”

宛月吐出一口烟圈，脸上的玩味笑容不散：“不过，这不是青楼，我也不是老鸨，犯不着用这些逼你们卖身。觉得可以拿，你就拿，钱可以记账。觉得不合适，可以退给我。”

“我只想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你们也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目标也许是一致的。”

如此优雅性感的女人，嘴里说出这些话，倒让姜妍和姜瑶不知道说啥好了。

“谢谢宛姐，我明白了，谢谢您给我和小瑶新的生活。”

姜妍把大金丹包装放进了衬衫裙的口袋里，仿佛终于想通了一样，长呼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应该是对方期待已久的内容：“唐家，有个大肉球。”

宛月的瞳孔猛然收缩，手里的香烟也在微微颤抖。

包间里，死寂一片。

几分钟后，宛月丢下香烟，死死盯住了姜妍的双眼，仿佛要钻进去核实真假一样，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你亲眼所见，还是听说的……”

“亲眼看见……其他的我不能说。”

姜妍说完，就牵住了姜瑶的手，微微鞠了一躬，就打算出门。

从姜瑶险些丧命那夜开始，姜妍思索了近一个月，直到刚才遇见那个神秘的欧裔金发青年，那股一闪而过恐怖到让人窒息的气息，才让她最终做出这个决定。

她知道以自己和姜瑶的能力，如果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依附的靠山，或许光是生存，都会耗尽所有，甚至付出生命，更别提触摸命运的真相了。

无论是对宛月忠心耿耿的赵鹏，还是对宛月感激崇拜的周萍，都让姜妍体会到了某种值得向往的东西，遭受血侵后的茫然生活，才不显得那么昏暗。

这种东西，在之前，只有福利院的姜奶奶身上才有。

“也谢谢你，这个情报是无价的。从今天开始，我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受之无愧。从今天开始，你将是这里所有人的真正姐妹。我们的名字，叫做‘风信子’。”

宛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妍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姜瑶，款款下楼，步伐稳重而优雅。

风信子，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