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贴得更紧了,柔软的胸脯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

这个男人此刻完全属于自己了,明天不想让他走……

海娜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想到这样是多么自私。

尤里恩有他的命运,他把她从贫民窟捞了出来,可他身边的人和事将他绑缚在了海上。

他的未来在辽阔的大海,他最终还是会离开。

她的希望终于会消失吗?海娜拉不情愿这样想。

她的母亲告诉过她,鲛人族在未被人类侵略时,曾有这样的传统:

丈夫在出海的前一晚,会与妻子度过不眠的一夜。

他们日后有可能会葬身在风浪之中,而她们只能眺望海崖,等待不归人。

因此,只有在最后一夜不断地结合,才能缓解那种预知的绝望和思念。

过去的鲛人族是一个整体,即使丈夫出海,女人也会有族群给予帮助。

可是海娜拉和她们不一样,她的族人全是奴隶,自己孤身一人,当尤里恩离开时她只能靠自己。即使和尤里恩没有到妻子与丈夫的关系,她的情绪依然不比那些鲛人女性少。

生理上的父亲,已经嚼烟叶上瘾,不省人事了。

生理上的母亲,力排众议给予她名字,却无能为力保护她的子嗣。

她知道她的哥哥,上下嘴唇之间被锋利的刀片刺入,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他们平日里用锁锁住他的嘴,不准他吃饭,就这样把他活生生饿死。

她知道她的姐姐,一个奴隶贩子用手揪着她蓝色的长发,扯着她的头皮,血液从她的脑袋上横着流下来,她的尖叫声被他们戏称为“美妙的歌喉”。

他们泡在贫民窟下层污浊的水里,行走于搭建的木板上的那些奴隶主,踩在他们头顶上看都不看一眼。

生于自由港湾的熊孩子向他们扔石头和泥块。

偶尔也会有具怜悯之心的外乡人,或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改了对鲛人的观感,或在看到他们的售价之后却又摇摇头,说道:

“卖得这么贵,不值。”

很少有真的付出行动的人,更何况是在一整个非法捕鱼船的暴民的视线当中,曲线救国,坚守了自己的原则。

这个人叫尤里恩。

是在疯狂的自由港湾,她短暂的人生中,给了她唯一一次救赎之人。

所以,孤独而乖巧的鲛人女孩,是否也可以把她人生中仅有一次的疯狂,献给她的英雄?

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满心欢喜。

那个……那里,作为体液,也是可以的吧?

想要他像一开始那样对待她,但并不粗暴,也不是为了求生和演戏,而是饱含爱。

当然这一丝睡前迷迷糊糊的想法并未被付诸行动,海娜拉也困得不行了。

她抱着尤里恩入睡,嘴角露出甜美的笑容。

那一丝微妙而诱人的想法,如同天上的阴云在大风的吹拂下滑过。

随后暗夜的天色放晴,雨水渐消,在辽阔无边的天与海之间倒映着星宿。

海浪和呼吸声是如此的匹配,海蚀崖下温暖的洞穴当中,女孩和她的英雄相拥而眠。

尤里恩反倒是做起了可怕的噩梦。

穿越以来,记忆碎片通常通过梦境传递,这一次也毫不例外,又梦到贵族生活了。

瓦伦图公爵家的二少爷,多么顶级,在伊柏斯帝国里畅通无阻。

可惜他人不在国家之内,不被保护,反而作为流亡在外的贵族,处处受威胁。

而且还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水手身份。

他有幻想过,某一天海上一艘大军舰驶来,喊话“不义之师”号:

“非法者们!速速放下人质,饶你们不死。”

然后他踏着舷梯光荣地走下船只,披上贵族的华丽长袍,对船长塔图姆微鞠一躬:

“拜拜了您嘞。”

还有不能忘记他答应希尔的话,哪儿犯得着继续练习剑术,挑衅船长,把这艘破破烂烂还被海盗觊觎的“不义之师”号打下来啊。

直接动用家族的力量,给她买一条大船,不就得了?

毕竟也是帮了他的所谓“魔女”,那之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完事。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有人来。

在没有国家管制的自由港湾当中,尤里恩连一个高贵身份的人都没见到过。

这有可能是他离家太远了,也有可能……他压根就不受重视呢?

伊柏斯帝国压根没有派舰船来找人,尤里恩下落不明,大家也都不在乎。

这一场噩梦可能不是真实的记忆,但大致与此相关。

同为贵族的家庭成员们,对他不像记忆里的那样关爱了,反倒是现在这样才足够真实。

就好像他说他要出海,然后家人们就是这个反应一样。

“尤里恩你这废物,快走。”伊柏斯帝国强大干练的商人领袖,也是瓦伦图家族钦定继承人,原主的大哥面无表情地说。

“弟弟,我没多少时间了。赶紧离开吧。”瓦伦图家族的门面,也被称为“帝国繁花”的交际能手,原主的大姐看着滴答作响的怀表说。

“喂,你还是那么愚蠢啊,二哥!……”瓦伦图家族三少爷,面目冷硬的剑术大师,曾在角斗场击败数百挑战者的大佬,用机械一般的语调说道。

的确,瓦伦图家族个个天赋出众,即使他尤里恩在外面学了不少航海的本领,甚至跟着希尔学到了许多贵族都不会耍的剑术,乃至于喝过各种药剂,砍了人……

他在家族当中还是个废物少爷,不光如此,在整个帝国的社交圈中也是废物。

尤里恩·瓦伦图确实有个未婚妻,但那个女孩是个书呆子,对婚约不感兴趣,或者说,对他本人不感兴趣。

他还不够强大。

所以要来到海上,证明自己,变强。

这就是原主离家出走的原因?因为到处都是这种氛围?

结果他死了……

原主的执念和恐惧,压得尤里恩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好很谨慎,可是直到回家之前,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杀人了。

这些人的血本不应该污染瓦伦图家族的剑。

等回到公爵府邸,他的父母会怎么看他?他的兄弟姐妹又怎么看他?

好吧,当然……他没有直接杀掉一个人,尤里恩有意这样做了。

是他救下来的柯林在一个接一个地补刀,没有给拷问他的人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但他也难保在一星半点溅出的血浆之中,看到自己作恶的痕迹呢?

他何尝没有因为自己的“仁慈”,而显得像个斯文败类呢?

“尤里恩,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废物果然还是废物。”家主大人声音严厉,不容反驳。

就在梦境逐渐走向重复和混乱时,就在诸位的言语愈发犀利可怖时,就在他浑身仿佛被火烧着了一样烫和疼痛时,一阵阵清凉的力量注入进他的体内。

是海娜拉的治愈之力,是她拼尽全力的呼喊,和爱意。

这让尤里恩梦见了一些别的什么。

“儿子,别怕……妈护着你,你想做什么,妈支持你……你害怕什么,有妈挡着。”

原主的母亲是记忆中唯一没有愤怒的脸孔。

她竭力地微笑着看她的儿子,脸上全都是汗水。

不知怎么,尤里恩觉得那微笑有些逞能,不过这已无关紧要。

他后半夜似乎醒了,在海娜拉的治疗下,他的状态恢复得不错,意识也不再混沌。

母亲的笑容,很快和视线模糊时,看到的蓝发女孩重叠,那是“被保护”的安全感,是尤里恩在这些紧张的日子里,从未体会到的幸福的安全感。

鲛人的体温比人类要低几度,尤里恩无意识地抱住了面前这个娇小可人的“冰袋”,感受着世间仅存的温情,再度陷入睡眠。

之后噩梦变成了香甜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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