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最开始的猝不及防，死了数千人，剩下几万百姓或是修士，反倒被保护得好好的。
正当他们松口气，准备休整，处理后事时，异变，又发生了。
两名黑衣人各自立于天空的东西两侧。
原来他们是大战中苟活下来的枭家两兄弟，被练寒衣引爆体内毒蛊，受了重伤，但毕竟大乘境的修为摆在那里，整个洛城已经没有比他们修为更高者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受了重伤，他们却还要待在这里。
其中一名黑衣人扯开脸上的面纱，露出因诅咒侵蚀而变得极丑的面容。
“呵呵，一群自诩圣人的东西。不过是炼丹材料罢了，有什么好保护的！看我……”
“静。”
枭臣正欲出手灭杀地上众人，但听见泠清霜一声“静”字，他与其对视，骇然发现身体被冻住了。
从脚部蔓延至大腿、胸口，最后整个人冻成冰块，碎裂开来。
就这样轻而易举死去。
枭将见状匆忙逃走，很快失去踪影。
绾蓿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向泠清霜，却发现她的情况不太对劲。
“你什么情况？”
“无妨。”
泠清霜要回避绾蓿的触碰，但是右手手掌穿过她的胳膊，失去了重心，险些摔倒在地。
手掌又突然实化。
“你在瞒着我什么？”绾蓿搂住她，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
泠清霜被逼退至城内某座废弃的房屋门前，还未开口，她下意识举起的右手吸引了绾蓿的注意力。绾蓿抓住它，共感着，感受那若有若无的气息。
“还是我来解释原因吧。你问她没用，她也不明白。”
听见声音，绾蓿转过头仔细观察，远处走来一白布蒙眼小姑娘。看着不高，像是谁家孩子。
她的身旁则跟着一名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女子，气质温婉。
看似没有修为，但绝非等闲之辈。
“嗯？”绾蓿疑惑这两人是为何而来。
小姑娘取出龟甲，示意两人各自滴一滴血。绾蓿正惊疑着，剑仙走上前，挑破手指，一滴血落到裂缝处，她也只好跟着照做。
小姑娘的口中念念有词，又掷出几枚铜钱撒在玄色龟甲上，看着让人目瞪口呆。
却只见她微微笑道：“好了。”
“什么？”
还未反应过来对方这莫名其妙的行为，绾蓿便发现自己和泠清霜被拉进一幅迤逦的云山画卷当中。
山河万里，晴空朗朗，另一个剑仙站在云间。那眼眸远比现世的她要冷上百倍，她好像注意到绾蓿的漠然视线，不经意瞥过来一眼，绾蓿顿时如坠冰窖。
那个死去的黑衣人临死前，面对的也是这样的眼神吗？
再看看现在站在她旁边由她牵着手的剑仙，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因羞赧而撇过头去。
“那不是我。”她像是在解释。
“所谓道玄体就是这样的存在，修为增长极快，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漠，漠视任何生命，唯有无情道可抵御一二分。然而殊途同归。若无破解之法，终会化道，成为天道的一部分。”
声音从画卷外传来，小姑娘勾着女子的臂弯走进。那模样总让绾蓿有种既视感。
“道是无情却有情啊……道玄体不可破，破个无情道还不是信手拈来？”说罢，她意味深长看了眼剑仙，“昆仑关那一战，某人真的认真打了么？真的是被俘了么？”
“……”
她能说一开始确实没认真，但是后边被下毒，真没能打过吗？
况且，真认真打……也没有任何意义……
剑仙保持沉默。
绾蓿投来目光，那眼神像是在冷笑。
“你利用我？”
“没有……”
“算了，她的账我自会慢慢算，你们呢？你们是谁？总不该是来挑拨离间的吧？”绾蓿转过头去，抱胸嘲讽道。
“何必在意我们两人是谁呢？”
小姑娘转移话题，指了指远处另一位剑仙。
“剑仙”的身体逐渐虚化，大道铭文环绕周身，气息虽然越来越强，甚至已经突破传统认知上，目前整个世界的顶尖战力——渡劫期。
成仙了吗？
不，只是化道了。
成为了所谓的“道”。
而非作为人活着。
绾蓿眨眨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再看看一旁沉默不言的剑仙。
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对吧。”绾蓿问道。
“是哦。”小女孩微微一笑。
绾蓿的嘴角上扬，“所以当初的双修，她是乐在其中的吧……”
“！”
剑仙警醒，想要逃脱，但是已经来不及。
绾蓿抓住她的手。
“既然你不愿死……”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天机阁阁主同司天监离去。
画卷散开，只在天边留下散淡墨痕。
绾蓿挟着剑仙飞向魔道界域，或许月宵宫，又将有一两场骤雨。
——
三个月后。
洛城，郊外荒原。
天空下起雨，雨中飘有虹彩一般的光色，站在雨中的人们披带雨蓑肃穆。平原遍地是无名冢，仍有部分亡魂没能跟上大部队，落在了荒野。
有些场景不会忘记。故而是这些痛苦，或是甜蜜的事使他们不忘却来时的路。
人们告诉它们该去往何方，目送它们远去。
再三恳求家人安康，得到应许后，他们鞠躬道谢，随后向远方飘走。遗忘前生的亡魂将寻他们来生的路。
作恶者已然死去，这或许是对于弱者而言，最好的结局。
三千年大劫以来，仙路隔断，人才凋零。为求一线机缘，多少同门反目，多少血海深仇。
老树枯萎，为小苗腾出新的地来，亦无法再保护他们免受风雨的侵袭。仙路已经打通，凡人亦有另一条修行的路。世道虽仍旧杀伐不休，倒不至于绝望，使得哀鸿遍野。
至此，一个延续了三千年的故事宣告结束，终于以血和泪的代价彻底结束了暗无天日的斗争。
然世间百年，不过青史一页。春天要来临了，新的芽将在血肉的土地开花，新的生命将在此蓬勃，续写新的篇章。
世间如有轮回，这是否就是所谓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