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街边热情的商贩一把将他们拉住，塞几本墨蓝色的话本子，封面上龙行蛇舞几个大字“决战问道之巅”。
那商贩笑道：“客官，要不要来几本最新的话本？”
路人好奇顾盼，商贩便热情解释，此物乃天机阁阁主与司天监夜观天象，结合剑仙与妖女二番战所写的小说。为庆祝妖女被捉拿，发放了上万本，几乎洛城百姓人手一本。
无论天机阁与司天台那等高高在上的人物，还是剑仙或是妖女这样的修仙者，他们自是无缘接触。而在这瑰丽奇绝的话本中，却可体验一番仙人触目惊心的战斗。
几位青年一致看向他们中年纪稍长，着青布长袍，气质沉稳之男子：“大哥，这事……”
被唤作大哥的中年男人名叫朱算，他翻了几页手中话本，里面所写内容与他们记忆无误，这妖女着实可恶，并非无辜之人。
现在要担心的，或许该是剑宗是否产生惜才之意，审判为假，实则给个不痛不痒的惩罚，算是给百姓的交代，随后将其纳入本宗。
几位青年与他想法一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朱算示意他们换个地方再做商讨。
……
虽历经多次灾难，毕竟背靠剑宗，洛城客栈总是人满为患，房间千金难求。民间的武者，更高层次的修士便不得不挤到周遭酒肆，一时间谁也不敢招惹谁。
青年们正是前些日子受枭将之托，讨伐妖女的几位天才。他们决心广结同辈天才，届时借着舆论压力一齐逼迫剑宗当场处决妖女。
若是无用，也可换其它路子徐徐图之。总而言之，要使妖女立于众矢之地。
酒肆扰扰攘攘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从凡人武者到化神期修士皆有之，他们交换着各自情报，无外乎杀了多少邪修，累计多少功德，或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那妖女何日在试炼峰被审判。朱算仔细聆听这些声音，分辨出哪些是可以拉拢的人后，便取盛满酒的金樽笑着走向他们。
但见酒店一处被下意识忽略的角落，两名黑衣蒙面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聆听这些嘈杂的话语。
“你怎么有脸来见我？”说话的是哥哥枭将，他对自己弟弟的作为很是不满。
“我只是来给你传达一句话。主上决定出关了。”枭臣也不在乎自己哥哥如何看待，反正他们早已分道扬镳，此番前来也是让他多加注意。
“哼！”
两人心思各异，但对于“主上”出关这事，一致有些忌惮。狡兔死，走狗烹，这是明理。
主上要正道和妖女拼个你死我活再出来攫取成果，他们又何尝不想暗算一把练寒衣。
适才酒馆里的汉子觥筹交错，外边忽的刮起一阵大风，闹哄哄一片。不知谁奔走相告，“三个时辰后试炼峰”，分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入到酒馆众人耳边。
片刻寂静后，无论何等修为，他们皆思量着要不去凑个热闹，观摩观摩。
顷刻间酒肆茶楼客栈，人走茶凉，都往登天阶云集而去。
只是石台阶边未寒的尸骨，半边的身子，看得人胆战心惊。
——
试炼峰顶，绾蓿双眼微醺，被麻绳拘押着走，站在了圆形阵法上，俯视峰顶的广场上众人。
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而那双眼睛里藏着阴冷，将众生相一览无余。
看客或冷漠，或质疑，或愤怒。不止正道，也有魔道修士，隐藏其中，不知何意。
十月将至，山顶高处寒意入骨，山中起雾。
剑宗，及其余几个顶尖宗门的话事人一并走上来，宣告审判开始。
其声如震雷，首先是听怨。
问，何怨之有？
朱算率先垂范，悉数道来其杀人行径。数十名交好的道友跟随其后，诉说梦中所见。
炼人修行，祭城炼丹，引发邪修动乱……诸如此般，慨然陈词。
绾蓿眼睛酸涩，闭上眼，梦中的怨魂涌来，山体格格裂开，如梦似幻的泡影中，她看见自己站在悬崖边，脚下尸山血海，百来张不同神色的脸，以谎言与残忍诱导众生死去。
只觉天地旋转，世界都在厌弃她，又要迷失之际，一只手盖住她的手背，使她安定下来。
她看着垂眸静立的泠清霜，想问若是没一时兴起调戏她，她是否就真的一辈子臭了。
还没问出，大长老白问天顶着压力站出来。
“尔等认为，梦中所见便为真？”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兄弟们就白死了吗？”
“一定要给百姓一个公正的交代，不能让她活着啊！”
广场上忽而传来义愤填膺的叫喊，显而易见，闹事者在煽动情绪。
理智的人也不少，只是冷眼任凭他们闹。
大长老朝天边远望一眼，摇摇头，之后很快转过头看绾蓿。
“你可认错？！”
阵阵音波冲击五脏肺腑，绾蓿闷哼着吐出一口血，半跪于地。她的头发被水打湿，与眉睫沾在一块遮住神色，低首不言。
听怨后便是述罪状。只听得白问天身旁一长老哂笑：“连着几日被关水牢，可惜，竟然看不见有魔教之人来救你。”
“想来，你作恶多端，已经众叛亲离了吧！”
绾蓿依旧无言，内心却甚为不屑，心道有一个算一个，早晚得清算。
所谓述罪状，便是将那些恶，不管是否她所为，是否存在误会，先让她担着。
每诉出一状，天怨便盛一分，乌云密布，藏在其中的雷电酝酿着，仿佛随时要劈开来。才是午时，天空昏暗阴沉，又带有一点暗红的血色。
修士们站在广场，环顾四周缥缈的白雾，内心惶惶。部分人害怕会发生什么，担心牵连，提早下山逃走。山下又走上一批人，乃庭霜国前来的将士，与下山的人撞在一起，一时间整个山腰堵得水泄不通。
无形的枷锁桎梏绾蓿，她再也动弹不得，然而那只覆着的手改为紧握，未曾离开。绾蓿诧异看去，泠清霜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刻意减少自己存在感。
述罪状流程结束，继而是审判，决定妖女最后的结局。
由天，由人进行审判。
绾蓿仰望天边，几乎凝聚为实体，锁定她的雷电。她想鄙视一番，昏庸如此，又如何作为天道。
她掐算时间，泠清霜在她手心轻划。
注意到长老们背过身放松了警惕，雷劫就将来临，绾蓿倏尔暴起，向广场飞去，怒咤：“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死！”
人群未反应过来，绚烂的花朵炸开，整个护宗大阵都碎裂开，千丈高山霎时间塌陷，无数怨魂从看客身体飞出。场面混乱，逃跑者被怨魂入侵，成为新的傀儡，万鬼嚎哭。第一道粗大树状闪电劈下，整个洛城摇摇欲坠，哀嚎凄厉声不绝于耳。
尘烟散去，妖女倒在地上，数名大乘期长老联手拦住了她的自爆，却也受了不小的伤。
忽而他们脸色一变，化作流光飞向北边天空巨大的黑暗骷髅，几人合击，却被巨力击退。
那骷髅笑声低沉而悠长，如九渊吹来的诡异冷风，又是一掌，被长老们合力挡住，整座山险些被拍碎。
练寒衣望向彻底昏倒在地上，陷入噩梦的绾蓿，冷笑着：“区区几个大乘期也敢对抗本座？就是来二十个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