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就是他内心中佛的模样。
对于张枫而言，想要领悟这些真意其实并不算是困难的事情。
他的身上开始冒出黑气，魔意开始出现，被他束缚在自己身上，变成了一道道漆黑的纹理，这些佛像是佛在入魔时候刻画的对佛的想象，所以，这就是佛的魔，这些佛，都是魔佛！
“天命竟然！和魔有关吗？难道魔道才未来的主流？！”即便是大妖明都是失声惊呼，“魔是混乱，魔是极端，不管天道如何运转，魔都不应该成为世界的主流才对，仙，你对天命做了什么？”
璃摊开手：“我说和我没有关系，倒也不是真的没有关系，不过他入魔之后我又让他清醒了过来。他就可以控制魔的力量了。到底是不是魔的道路，由天命自由选择，这不是你说得吗？”
明轻笑一声：“当然，即便是天命偏向于魔，又如何？魔说不定更好，你曾经就是魔，佛。如果入魔能够让你们变得更强，那对我而言不是坏事，这世上好玩的事情很少，和强者的对决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我偏偏又不好意思死缠烂打。多一点极端的强者是一件好事。”
佛不说话，他只是看着那被魔气包裹的，清气与魔气混杂的男人。看着这个男人用手触碰自己刻画的一个个佛像，一个个曾经的自己。
“众生皆苦，所以不如灭世，引渡所有人入极乐世界？”
“人人泛舟于苦海，又如何度人？人人自渡而已！”
“普度众生？何为度人？”
“三千发丝，三千烦恼，佛法真能化去烦恼？”
不同的佛像，映照出不同时期佛的想法，他对佛法产生过质疑，他对佛法产生过极为偏激的想法，他曾经想要毁灭世界，他又想要拯救世界，他想要让所有人都处于极乐，又觉得极乐并非佛道——他矛盾且痛苦，他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那犹如天堑般的境界，他始终无法得出哲学上的“真佛”。无法求得“道果”。无法证得菩提。
张枫能够感受到，在那一个个被雕刻出的怪异而扭曲的佛像中，彼时入魔的佛的挣扎。矛盾的理念，无法统一的思想，混乱而狂暴，如果不是自己也曾经入魔，如果不是自己能够切实感受到了那些许魔气的残存，他不能佛的思想。
魔气开始变得狂躁，本来被他束缚的魔气，随着他对佛思想的感悟越深，也就越发的强大，他似乎要重新入魔。
而此时，他突然离开了古刹，抬头看向天空，在天空中，一半太阳，一半月亮，日月交替更迭。
他身上弥漫着魔气，功德清气难以继续压制这样的魔性。
璃有些紧张的看着张枫，如果张枫不能领悟佛理，就难以用佛性压制魔性，说不定会重新入魔，到了那个时候，璃不能保证能够再一次的把张枫唤醒。
但是，张枫看上去像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艰难的承受着魔气，抵达了这个佛国中，日月交替的界限。
“这是……”
他踏入了这样的界限中。
最开始，他就在太阳的这边，阳气笼罩在他的身上。而此刻，阴气从另一半袭来，在他触及这样界限的瞬间，一切的反应变得无比激烈。就像是把活性金属丢到了水中，瞬间沸腾，然后爆炸。
他的躯体一半开始燃烧火焰，一半则是凝结成冰。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竟然盘坐下来，任由火焰焚烧，任由冰霜凝结。
他在——领悟大妖明的道，以大妖明的身体，领悟阴阳，领悟阴阳之间的转换，他要在这里，彻底练就功德和魔气并存的躯体。
即便是佛也为之动容：“他这是要，熔道万千，将一切都道都由他自己来领悟，来蕴养，来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吗？”
在场所有人，佛，仙，明，镜，每个人都能够理解到此刻的张枫在做什么，他说是在领悟明的道，更多的是在利用明的力量，以此来熔铸自己的躯体。以此来——铸造一个可以容纳任何道的肉体。
他的野心之大，配得上“天命所归”。
“炉养百经过去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但从未有人实现，即便是我，博学而多才，也并未走出这样的道路，或许他会超过我。” 璃对张枫的表现颇为自豪，她知道张枫这条路很难走。
但，她在。
她在，这条路了就有走通的可能，无论前行的道路有多么艰难，张枫切实的迈步在他自己的道路上，这样的结果可以说让她非常欣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而此刻，张枫身上阴阳交替，竟然开始逐渐的以他自身为核心，逆转这掌中佛国当中的阴阳。
他在和这掌中佛国中，大妖明的阴阳进行共鸣。
“这小子！不会想要乘着这个机会一举成就日游吧！”明洞悉了张枫的意图，“我没看错的话，他夜游都还没有两天！”
几个超乎寻常的存在就这么看着张枫的动作。看着张枫在做的事情，这个人到底能不能领悟足够的东西，这个人是否拥有足够的意志迈过那些艰难险阻——
“说起来，仙。你对其他的大妖，怎么看？”镜突然说，“你和雪女有最大的仇恨，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可雪女已经被你自己杀死，你现在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和雪女共存。我想知道，如我们这类的大妖，还有其他的大妖，你是如何看待的？”
镜盯着璃：“你选择了天道，或者天道选择了你，出现在你的身边。你的意志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天的意志。明不在意这一点，但我很在意，你的行为可能会影响到我在做的事情。所以，我需要一个答案。”
“这算是威胁吗？”
“不，这算是询问，询问你的想法，你如果非要觉得是威胁，我也没有办法。”镜很随意的对璃说，“你应该知道我很难杀。至少，比雪女难杀，就算是你重回巅峰，也未必能够把我怎么样。”
“以他的意志为准。”
璃就这么说了：“我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我不过是一个徘徊的亡灵，不是我决定他的道路，而是他来决定我的道路，我相信他。”
“是相信天命？”
“是相信他。”
听着她的话，镜沉吟片刻：“你这样让我对他有些兴趣了。不是作为天命，而是作为名为张枫的男人，你打算听从他的意志吗？”
“对。”
璃的回答没有什么犹豫，她眼眸低垂，让人无法看清她瞳孔中显映出的颜色，她只是把目光落到了那个正在尝试领悟的人身上，她早就做出了选择。
张枫不能有多余的精力来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四个强大的存在注视着自己的选择，明和镜说自己是未来的方向……
他不是那么伟大的人，他也不是那种值得人尊重的存在，他只是觉得，他应该承担起一份责任，不是针对其他人的，而是针对璃的责任。
她口口声声的说着“我已经是鬼了。不要以为我是人，不要对我放松警惕”这样子的事情，但张枫知道，她想要重新变成人，她想要维护苍生，她想要寻找出一条道路，她想要重塑山河。
他拿走了璃的寄托物，他学习了璃的道术，他甚至对璃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璃一直都在满足他，帮助他，尽管他可以说，这都是“系统”的错，可，他爱上了璃，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样一头女鬼，那他就不需要承担起来女鬼的重量，女鬼所背负的，他来背负，女鬼所想要做的事情，他来做。
他不需要对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负责，他只需要对女鬼负责。为了女鬼，他可以做过去他不敢做，过去也不敢尝试的事情。
阴阳力量的重压落在张枫的身上，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磨盘碾压而过那般，发出寸寸哀鸣。而体内，璃的道术不断演化，用来支撑张枫的躯体，体内不断涌出的佛理和魔意，洗刷他的灵魂。
从灵魂到肉体，从内而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力量流淌而过，他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压，然而这还不够，这还不够狂野。
前些日子，在原始森林中解放的自己，足以承受更加庞大的重量，更加强大的力量，他还可以更加狂野，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骤然站了起来，分部好的阴阳在他的身边骤然发生了变化，一个镜面出现在了张枫的面前，张枫伸出手，朝着镜面中探去。
而镜面中的他，伸出了和他相反的手，两只手——触碰到了一起。
镜面轰然破碎，一个和张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那里，可是和张枫不同的是——这个人看上去非常轻松。
此刻张枫承担着庞大的力量，他的动作看上去都极为缓慢，然而另外一个他则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轻松愉快的活动着自己的躯体。
“他！”
镜的表情变得凝重：“他什么时候窃取了我的道法？”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你的道法又不是多难学的东西。”璃随意的说，“他想要在这里战胜自己，彻底迈向日游的境界。”
所谓日游，是指灵魂发生跃迁，能够在青天白日之下承受太阳的直射。灵魂日游。抵达璃最开始见到张枫时候的那个境界，在不知不觉间，张枫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个程度！
即便是璃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本来觉得这一趟，张枫是来积累资本的，他需要增加底蕴，但她错了，张枫要得更多，积累的底蕴，他就要在这里直接把那些底蕴变现，变成真正的实力，来追逐她的脚步。
“他这样子也想要战胜另外一个自己？”镜笑了，“不过是更多的给自己一些磨砺罢了，他赢不了自己。”
璃皱起眉头：“你要是觉得赢不了，可以不看。说到底，从来没有人邀请过你吧？大妖镜，我们上次的约定是少来打搅你，你也少来打搅我们。”
佛仍然是注视着张枫，他从这个青年身上看到了不同的可能，这个青年比曾经的自己更加贪婪，比曾经的自己想要的东西更多。或许——自己困顿于境界不得突破的理由，正是因为不够贪婪？
他想要得很多，他想要塑造出完美的佛，想要理解真正佛的含义，结果，或许，那些从心间流过的种种念头，都是佛的一面。最终凝结而成的，才是真佛。
或许，过去的岁月，让他一点点的构成了佛的千面，而张枫此刻，在强行收纳世间的所有。
拳与拳碰撞，张枫被自己的镜影两三拳就打倒在地，他实在是承受了太重的压力，这让他没法真正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让他不足以和自己的镜像做对抗。
而镜像的张枫似乎全然没有要留手的意思，他对张枫本体进行着痛殴——可是，谁都可以发现的事，幻象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的拳头越来越慢，相反，挨打的张枫则是逐渐能够躲开幻影的拳头，随后进行反击。
在到了某个瞬间的时候，幻影身上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缝。
“这个不对。”
张枫得出了结论，而后，幻影轰然破碎，又是一轮镜面出现在张枫的面前，他的身躯重新变得沉重，重新演化出他的幻影，他不断的和自己的幻影对决，不断的被自己的幻影痛殴，而终于到了某个幻影的时候，张枫和幻影的立场彻底颠倒，幻影完全的承担了张枫的重量，而张枫本体此刻却显得无比轻松，就像是第一个幻影出现时候样子的颠倒。
“这既是我的法。”
这一个幻影不再和张枫进行对决，而是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张枫走过来，然后进入了张枫的身躯之中。
“他这是——提前斩三尸吗？！这是分神才能做的事情！他还没有成为日游！”
天命或许天生就能够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张枫当着四个站在世界顶点存在的面，做出了有悖常理，几乎不可能完的事情，他借助镜的道，提前完成了分神的一个步骤，当然比不上真正的分神，却不是夜游，也不是日游应该做的事情。
而此刻，他周身的气息圆满如一，却未曾真正迈出日游的那一步。
他已经站在了那个境界之前，却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迈进。这是让四个强大存在都疑惑的事情。因为张枫不存在什么根基不稳的问题。他吸收的是佛的底蕴，修的是仙的法，借助的是明的气，战胜的是镜中的自己。
他没有停留在夜游这个境界的意义。
张枫从掌中佛国中回望，他看向了璃。
这一刻，璃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她骤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极为危险：“你是——雪女！”
是的， 璃在这一刻，从张枫那双冷漠的眼神中，看到了过去的存在，她曾经想过雪女没有死透，曾经想过雪女有复苏的可能，但——那最多是在自己的身上，可是现在，雪女上了张枫的身。
“王离，真是好久不见，在你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我就想要和你说话了，可是一直都做不到。实在是让人悲伤。”
璃死死盯着张枫：“他身上的系统，其实是你，他是天命所归，但天命本来就不会表现得那么智能。是你！”
“是我！你杀我！你逼得我融身天道，你逼得我来做这个器灵——屈服于天，屈服于天命，在这个人身上，待了十几年，才终于等到了天机的发动，才终于等到了对付你的时机——璃，你现在感觉如何啊？”
璃的目光在张枫身上流转，她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平静：“做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讲有什么意义呢？你没有办法违背天意，你也杀不死他。你是不是太小看天命所钟这四个字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会成为他的机缘而已。”
“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王离。我是要对你做点什么。”雪女用着张枫的躯体，露出狰狞的笑容，“你应该知道，用我的模样显露在世人面前，意味着你没法断绝和我之前的因果，我可以夺回我的身躯，我可以……在他醒过来之后，鬼王境界的女鬼依然存在，但那不会是你，而是我，是真正的雪女。我要让你，失去一切！”
“真是让人痛惜的怨恨，我想佛你应该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纷争？”明饶有兴致的看向了佛，他显然已经决定，一旦佛插手，他就会出手阻止佛。
而镜的态度则是更加微妙：“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你们不如把张枫给我，反正璃不会束手就请，雪女也不会放过璃，天命送给我，我个人是比较感兴趣的。你们觉得如何？”
“雪女，你不觉得你过于狂妄了吗？”璃没有回答镜的话，却只是质问雪女，“难不成，你觉得这样子就能够把我怎么样吗？”
用张枫的身体哈哈大笑，雪女嘲笑着璃：“那你就去做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佛帮你争取一点点时间，你直接屠戮一个城市，立地成就大妖，由死而生，同时具备大妖力量和仙力量的你，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存在——如果你打算这么做，那就去做啊。只要你这么做了。我可以引颈受戮。璃，你去做啊。”
她的眼神，她的言语，全都是在挑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璃，你做不到。正是因为你做不到，你才会变成像是现在这样子，倘若是你能够做到，你早就重新成为人了。如果你能够做到，当年你也不会和我同归于尽，只需要带上一些所谓天师境界的炮灰，让天平稍微倾斜，你就能够在保全你自己生命的同时杀死我。你根本做不到，哪怕是你成为了厉鬼，拥有了厉鬼的本性，你也仍然做不到。”
她如此的了解璃，她的话语可谓是直接刺入了璃的内心，让璃甚至找不到一丝一毫辩驳的余地：“璃，你现在又作何感想？来到我的面前，非要杀我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啊？！啊？我问你！回答我的问题！大天师王离！”
“啪啪啪！”
明鼓起掌来：“我说你是怎么活着的，雪女，原来是把一切都献给了天命，真是可笑，我们大妖逆天命而生，通过自己夺取了如今的力量，你却把一切都献给了天命，甚至成为天命的走狗，以此来获取自己的生机，真是可笑。”
“明，你那么好战为什么不去肉身抗一下人类的核弹？你觉得你能够承受的话，自然可以逆转天命。”雪女尖酸的讽刺了一波明，“说到底，我们只是做出有利于我们的选择，违背天命对我们有利，我们就违背天命，顺从天命对我们有利，我们就顺从天命，我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把一切献给天命，可以让我向王离复仇，这就已经足够了，璃你这个……”
“璃？”
雪女突然愣住了：“我为什么喊你璃？我应该喊你王离，璃是这个男人喊的……他在动摇我的意志？可是我的神识相当稳固。我通过天命直接侵染他，理论上来讲……”她突然回忆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叫“璃”。在先前的对话中，她就已经很多次的说，很多次喊了‘璃’。那完全是无意识的称呼，却也足够让她脸色大变。
“系统……”
从这幅身体当中，另外一个声音响起，璃可以确定，那是张枫的话语：“老子从得到你这个系统开始，就痛苦不堪的生活，等到现在，你这个狗东西终于出现了。”
实际上，张枫不怎么说脏话，但是在雪女出现，以系统的身份到来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开始了骂街，要说这个世界上谁对系统最为痛恨，那就是张枫了，
“老子弄死你这个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