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吧？
还好……已经不痛了。
“阴气所至，我好像看见她了，她穿着第一次约会时的蓝色连衣裙，盘着的头发上别着一枚花朵发夹。她和我说过，她在小说里看到有一种花叫‘铃兰’而她的名字叫‘兰琳’，觉得挺有趣，就按照自己的想像用毛线和胶水做了一个。她说：‘铃兰花寓意纯洁和幸福’。不过后来我看到真正的铃兰花，和她想像的可不太一样。她明知花朵是白色，却还是少女心性，忍不住描成了粉色。”男人淡笑起来，深沉的回忆中泛起青春的涟漪。
“那一年多的时间，我和她也想办法联系过，但太困难了，家里和学校都管得严，信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寄到对方手中，公用电话又不容易掐对时候，难得联系上只能匆匆说几句，我们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学校。她说：‘我恐怕考不上了’，我直男思路回一句：‘不会的，要相信自己’。”
“‘你是张兰琳的男朋友吧？’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她提的塑料袋里放着一些冥币元宝，我空着的心被扎了一下，意识到和她已经是生与死的距离了。那个女生是她转学后的同学，和我说了她之后的经历，恶意的流言还是传到了新学校，她被许多同学孤立，刚开始她还挺乐观的，说男朋友在等着她，她要努力学习。可是，她在学校被孤立，回家还要被嫌弃。”
“因为之前的丑闻，她妈妈急于换环境，就嫁了个条件很差的男人，一家老小挤在一套小房子里，继父对她尚可，但继父的母亲和女儿对她就是冷言冷语了。小区里的大妈大爷们更是聊得起劲，最让她难过的是，有时聊天的大妈们竟会直接指着她：‘这女孩算是被她妈给毁了，以后谁家敢娶她做媳妇啊。’‘可不是么，名声差还是一回事，指不定将来会不会跟她妈一样呢！遗传可不好说！’”
“‘我想，这是最最让她难过的话了。’她同学烧着冥币，纸灰在风中飘舞似黑蝴蝶的残翼……‘她说，接下来的路太长了，我会不会走不下去？’‘或许，在没变得糟糕之前就结束，也挺好的。’”
男人深呼了口气，眼中氲起雾气：“泪眼朦胧中，她的魂魄站在晚风细雨里，仿佛在和我说着什么，可阴阳两隔，我根本听不见，只怅然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好在，她仍是身前的秀丽模样，没有染上什么怨气，我想她干净的魂魄，定能赴更好的人生。”
妻子将脸颊贴上丈夫的胸口，轻抚着他的手臂，无言的温情与爱意。
“所以我就想着，我们还是生男孩好了。”男人吻了吻妻子：“我们当然不可能发生那些变故，我是觉得对待女孩要温柔细致，怕有时自己万一忽略了什么，就让她伤心难过了。”
“嗯，不过也别太担心，我老公现在已经很温柔啦。”妻子微笑着，语若温泉涓涓：“我记得铃兰花的花语是‘幸福归来’，现在不是总喜欢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么，或许那位兰琳女孩，会来投胎做女儿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轻叹道：“还是不用了吧，至少、今生不用了。”
妻子疑惑的目光不过两秒，便湮没在了丈夫的温情里，安心地依偎在他怀中。
“那样的‘再续前缘’，对你不公平。虽然年少时候，我真心喜欢着她，但现在，我真心爱着你。”男人闭上眼睛：“有缘自会再见。”
肖尧心里也是一阵感慨，他侧头看周兰琳，见她怔怔地看着夫妻相拥的画面，神情不再犯酸和着急，而是一种怅惘与黯然，对时光的叹息、对生死相隔的抱憾。
“想到那句话‘归来仍是少年’。”肖尧轻声道：“你们年少时的青涩爱恋，或许还是，彼此再少年时相聚才完满。”
“小肖先生，我想静一静。”周兰琳抓着肖尧的衣袖，又回头深看了一眼男子，转身离去。
这次不是“咻咻”的疾风声，而是柔缓的微风吹拂着树叶的沙沙声，肖尧定睛看时，已被周兰琳带到了一个小公园，是她和初恋曾经约会漫步的地方吧。
“我在这坐一会，你随意逛逛吧，等逛完了再来开解我。”周兰琳飘到石凳上坐下。
“嗯。”肖尧也不多话，点头走了。
如果是真人的话倒可以找个地方睡一会，问题是，自己这会是魂魄出窍ヽ(ー_ー)ノ，木什么感觉。要不，练习一下“飘行”好了，相传鬼魂能夜行千里？哦，这好像是说千里马(・ω・｀ll)，先试试意念的力量吧。
“去那棵树下。”
“去那个亭子。”
“去……”
肖尧练习起来，过了一会总算循序渐进地摸索出一些要领，飘到了一棵树上，而且，还是像照片一样的取景——自在地躺在树枝上，看月亮。
不过肖尧现在没什么心情看月亮，他还是低头朝周兰琳望去，见她孤单地坐在石凳上，沉思了许久，而后伸手拈起一片片的落叶，摆成花朵的形状，随后又散开：“对浩睿来说，我已经是落叶了吧，他还会继续开花结果，我、我要是强行挤进去，会怎么样呢？”
肖尧正看着，却见一束银色月光洒落下来，照在了不远处的野花上，那花本就是白色的，被月华一染，愈加莹白如雪、幽柔美丽，虽不是铃兰花，但此刻流淌着纯洁宁馨的美好。肖尧“飞”身上前，对那朵花道：“把你送给一个女孩，治愈她的心伤，可好？”
花朵在夜风中温柔点头，肖尧轻轻将它摘下，很奇异地，待肖尧走到周兰琳身边时，那花朵竟变成了一小株铃兰，月白如雪的颜色唤起心底最纯净的美好。
“他还一直记着你，说明你们的缘分还未尽，即便来生无缘，来生的来生也会再相见。你看，铃兰花已经种下了。”肖尧将铃兰花别在周兰琳的头发上：“幸福定会归来。”
你说，真心的喜欢一旦种下，就绝不会消失。
你说，我们一定还会在一起的！
“我知道了。”周兰琳轻抚发髻上的花朵，点头道：“小肖先生，谢谢你，拦住了我。现在静下心来想，我如果带着爱恋与不甘，投胎当了他的女儿，恐怕会引起家庭不睦呢。我那时候的遭遇，虽说是因为我妈妈的婚外情，但我并没有很怨恨她，因为我知道她的苦。我从记事起，便知道爸爸对妈妈不好，就是现在说的冷暴力吧，我常看见妈妈哭，有时候和我一起吃着饭，看到旁边空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所以后来有人给她一点点温暖，她就、”
“我如果强行去改变来生的命运，可能会消磨父母的爱情、破坏自己的亲情，让本该美好的一切，又走向前一世的悲凉结局。”周兰琳长长吁了口气：“我放下执念了，乖乖进入轮回，像浩睿说的那样，去赴更好的人生。”
“我送你吧。”肖尧像哥哥一般，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不用啦，我当初都有勇气告别人世，现在步入重生，自然更勇敢了。”周兰琳笑道：“小肖先生，之前那些话我收回一半哈，你这么温柔暖心，即便没有什么被封印的厉害之处，温大师也可能会嫁给你。”
“什么叫可能啊，她已经嫁给我了好吗？”肖尧皱眉一笑。
“是吗？但现在好像还没名正言顺吧。”周兰琳调侃道。
“小孩子家，不能乱说话。”肖尧已把周兰琳看做妹妹，佯装不乐意道。
“可不是我乱说，我是听她们说的，说如果温大师真的嫁人了，她们就来拜见姐夫。”周兰琳的笑颜已舒展如清风：“其实鬼界、不是说那些厉鬼恶鬼，是像我这种懵懂飘荡的鬼魂，大家也会抱团取暖、互相安慰和帮助，没有凡人所想的那么恐怖，有时候还挺温馨的。”
“嗯，看你在鬼界游荡了十八年，还这么美丽可爱，保持着昔日的清纯美好，我便知道了。”肖尧点头祝福：“兰琳，我祝福你，来生幸福快乐，平安长宁。”
“谢谢！”周兰琳大声应道：“对了，我要先把你送回便利店吧，万一你迷路、”
“不会的，要对我有信心。”肖尧打断道，给了她一个自信的小眼神：“万一迷路的话，就让温忻来找我。”
“哎呀，原来你会撒娇呀。”周兰琳掩口而笑：“是靠这个把温大师拿捏住了？是哦，温大师确实心软，鬼魂们还讨论过要向她撒娇，插队让她帮忙呢。不过男生撒娇不太好吧，她有时候也很直女，你注意要撒娇有度，别适得其反，让她觉得烦哦。”
“多谢指教，姐夫在此谢过。”肖尧一本正经地笑道。
“行了，我走啦！”周兰琳笑着摆手，蓝色衣裙在风中翩然飞舞，此时天已微亮，晨曦照在她身上，秀丽的脸庞凝着希望，洁白的铃兰花缓缓绽放——
肖尧看着周兰琳的身影，远去成为一颗清亮的星，十分欣然。
“回家吧。”肖尧闭上眼睛，用意念的力量想到。
然而，没有风声，一丝也没有o(´^｀)o，肖尧不死心，继续用意念发令“回家，回家，回家……”
有声音了，不过、怎么是哭声？
肖尧睁开眼睛，见自己站在、还不错，这条路离自家便利店大概两三个公交站，再用一次意念就能到家了。
“呜呜呜……”孩童哭得很大声。
“你这孩子烦不烦啊，就知道哭哭哭！天还没亮硬要出来做什么！我都快被你弄奔溃了！”女人的骂声却更加刺耳，把肖尧吓了一跳。
“你干嘛这么凶，别把孩子吓到了。”男人跑上前抱起孩子：“他哭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因为他残疾呗！都怪你的基因有问题，才会生出这么个残疾儿子，我儿子都好好的。”
“你、你说什么！”男人气结，扬手打了女人一巴掌。
肖尧吃惊地看着，倒不是他有多八卦，而是觉得女人实在太过分，但更让他讶然的是他看出了小男孩大哭的原因——他的耳朵被一双红殷殷的小手紧紧地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