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如果魂魄受损,投胎后恐会先天不足(即便不信传说,但三魂七魄是每个人的标配,自己的魂魄若受伤甚至残缺,毫无疑问是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一生要负重前行都极有可能)。蓝裙女鬼以投胎做初恋的女儿为“鬼生”目标,当然希望华丽丽的“转生”,做美丽可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哪能开局即谷底。
蓝裙女鬼有些顾虑地收回了手,但又怀疑地打量着肖尧:“小肖先生,你是不愿意帮忙,故意找借口搪塞吧。你要是真的很菜的话,温大师怎么会嫁给你呢?”
“我真的只是刚入门的菜鸟。”肖尧颇为尴尬,淡笑道:“温忻嫁给我,应该是为了帮我、培养我吧。”
“什么呀,我才不信呢。温大师一个(性)冷淡的渡魂界美女,没事嫁给你一只菜鸟做什么。再说了,什么叫为了帮你、培养你啊。她帮了那么多鬼和人,怎么不和他们有婚约?”蓝裙女鬼一双美目凝着肖尧,企图看穿他的秘密:“你是不是有什么厉害之处被封印了,暂时还唤不醒?唔,很有可能。”
可能吗?自己怎么一点信心都没有(˘•ω•˘),就目前来看,只是被封存了一段痛苦的记忆吧。自己身上有什么本事,能用上“封印”二字ヾ(-_-;)。
没事嫁给我这只菜鸟做什么?那就是说……温忻可能遇见什么事了?
等等,还有一句,她说温忻是“(性)冷淡的渡魂界美女”,这评价是怎么得来的?温忻是乍见清冷,再见清欢的类型,自己和她相处时轻松自在,她清冷外衣下的灵魂有趣可爱,怎么在渡魂界却是另一种形象。最重要的是,她渡魂时温柔真切,不论是对女子还是男子,皆是温情安慰、悉心劝解(恶毒至极之人除外),并不是降鬼小说里,提着驱邪剑、破煞刀的冷冽侠女。
“你为什么说温忻冷淡?难道她在渡魂界有另一面吗?”肖尧问道,他对温忻自然不会怀疑(虽说她在嫁给自己这点上一直挺迷的,阳间的看法暂且不提,阴间的鬼魂可是一个两个,问了又问(=ω=;)),只是挺好奇,想更多地了解她。她在遇见自己之前,是怎样的呢?亦或是,她不和自己相处时,是怎样清冷独行的呢?
“小肖先生,我不是说温大师冷淡,我是说她(性)冷淡。冷淡之人怎么会悲天悯人地渡魂呢,但是啊,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更何况是本就喜欢幻想的女生,怎会不期盼浪漫的爱情呢。”蓝裙女鬼眨眨眼睛,俏皮一笑:“可这位温大师啊,我认识她也有十年了,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从清纯女生到清冷御姐,她始终……一个人。”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蓝裙女鬼耸耸肩,哼起了歌词:“有一次,她为了躲一个男生,愣是一个多月没出过家门。虽说她也挺宅,但一个多月大门不出也很厉害了。当然,她爸妈负责帮她拿快递外卖。”
唔,说明对生活依旧热情,只是对爱情不热情。
“所以啊,我听她们在议论,说温大师做渡魂师,很可能是为了找一个人、更或者,是一个鬼魂。”蓝裙女鬼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向肖尧透露道。
是什么人呢?她的挚爱之魂吗?肖尧心里一紧,难道温忻和自己一样,也封存着一段情意和回忆?
不对呀,她说过她是母胎单身。还说之前只是有过暗恋,现在也已经不恋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缘故或变故?!
肖尧正想着,蓝裙女鬼却着急起来,她刚才和肖尧说话时,当然也瞟着(床)上夫妻两的动静(只好斜着眼瞟了,正视的话心里太难受,而且还一点办法也没有,隔着时空的距离,她无法为自己争取),两人已从温声软语转为温情相拥。
“他们现在、这机会你真的不能帮我把握住吗?”蓝裙女鬼着急得要跳脚,抓着肖尧的手臂央求道。
她苦等了十八年,如今机会近在眼前,却要错失,着急委屈之下呜呜哭了起来,就差给肖尧跪下了。
肖尧也不是不能共情,看着她难过的模样也觉得于心不忍,可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对她而言是帮忙,对那个女子却太不公平,而且很可能是伤害。
肖尧已经看出,蓝裙女鬼的这个愿望,并不是因为她想将爱情转化为亲情,而是,她还深深地喜欢着这个男人。她飘荡了十八年的鬼魂,见证着他从青涩蓬勃的少年到沉稳温柔的大叔,她一直等待着团聚,所以也期盼着他不能忘记自己。但她不能保证自己投胎后还能找到他;更不能保证,找到之后,他会舍弃幸福美满的家庭,和她重燃旧情、前缘再续。
因此,投胎做他的女儿,成为了她“鬼生”的执念。虽源于美好的爱情,但太过执着,便会成“邪”。
温忻说,你要真正帮到她。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肖尧问道:“系魂束魄需要用到名字。”
“我叫兰琳,张、哦,不对,他知道的是周兰琳。”蓝裙女鬼蹲下身,语气哀然:“你再好好想想,我的愿望真的、真的不过分的。”
肖尧没有答话,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而后握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出了卧室,走到客厅的窗前,看着夜空:“在外面站一会,说说话吧。”
“这十八年来,你大部分时间都陪着他?”肖尧问道。
“是啊,只可惜他不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周兰琳冤郁道:“看他恋爱的时候我别提多煎熬了,要不是有愿望支撑着,我都要现形去吓他们了。好在他还挺专一,就大学时谈过一个,半年分手了,八年后认识现在的妻子,从恋爱到结婚一共五年了。”
“他感受不到你,你会很孤单难过吧?”肖尧同情道,她去世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时的初恋只是喜欢,并未上升到“爱”的程度吧,她怎会执着至此?(又是一个彼岸花丛中的少女吗,应该不是,她没有那种凄绝悲苦的感觉):“但就像你说的,女生都会幻想浪漫美好的爱情,你难道没想过投胎之后,会有更好的相遇、更浪漫的情缘吗?”
“我才懒得幻想,他们都坏。”周兰琳哼了一声:“我还怕自然投胎(不作弊)之后,又得重新来一遍讨厌的日子呢!”
的确,谁也不能保证重开的号会更好。
“当年,你是怎么离世的?”肖尧觉得周兰琳是非正常死亡,阳寿本未尽,故阴魂飘荡于世间。想来,她短暂的一生,初恋是为数不多的美好吧。
“跳楼。”周兰琳这次的声音倒是颇为平静,好像至今回忆起来也不怎么后悔:“好在那时候楼层没现在这么高,摔得也不太凄惨,看我不像厉鬼的样子吧?这裙子是我和他第一次单独约会的时候穿的,我就这么打扮着,想着或许哪瞬间他阳气不太足,会恍神看到我、想起我、怀念我……”
“他心里自然会珍藏着关于你的记忆。”肖尧温声道,他觉得周兰琳是个善良的女孩,自尽后并没有怨气,只是执着于年少时青涩的情意,自己要尽力帮她,放下执念,以清澈自在的魂魄入轮回,重获明朗的新生。
“我知道,但我如果再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他总会慢慢把我忘了的。而其他人,则根本就没打算记住我。”周兰琳侧头看肖尧,准备开始又一轮的央求,卧室里则响起了夫妻两的谈话声。
“睿,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吧。”男人的语气有一分沉重。
“嗯?”妻子显然很意外,想来在她眼中丈夫并不是重男轻女之人:“难道不是都喜欢吗?我还更想要个女儿,可爱又贴心。”
“是啊,女儿很好,如果是女儿我也会很喜欢的。只是、我更希望是男孩。”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心底似乎搅起些许思虑。
“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妻子体贴地问道。
周兰琳已经抑不住好奇,抓着肖尧飘回了卧室,她看着男人脸庞上漫起的沉郁之色,隐隐觉察到和自己有关。这十八年里,他很少提起她,为此她的鬼魂没少闹过(当然只是拍脑门、掐脸颊、拽胳膊这些动作,让他偶尔有一点点阴凉之感),不过她一直记得他捂住心口,对她说的话:
对不起。虽然照片被撕了、情书被烧了,但真心的喜欢一旦种下,就绝不会消失。
周兰琳,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你自己!我们一定还会在一起的!
“我对‘女孩’有些……顾虑。”男人抚着妻子的手,陷入回忆:“我初二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很碰巧的,她也喜欢我,然后我们就悄悄早恋了。”
“原来你一点都不深沉啊,小小年纪就谈起恋爱了。”妻子打趣丈夫,缓和他低沉的心绪。
“没有年少轻狂哦,只是稍微浪漫一下。”男人叹息道:“但也没浪漫多久,就出事了。不是我们被发现早恋,而是她妈妈被发现婚外恋了,这消息传出还没两天,她爸爸为了报复,马上就以牙还牙,双方将事情闹得很大,争吵、家暴全齐了。弄得她连学都不敢上,家里也不敢待,走在路上都怕被人指指点点,只好躲去外婆家。可外婆家里,舅舅舅妈说话也难听,她简直快崩溃了。半夜哭着给我打电话,我安慰了两个晚上,第三晚就被我妈抓到了。”
“那时候早恋是很严重的‘大罪’,我妈严查之下发现还是最近街头巷尾的新闻家庭,火冒三丈地把我抽屉里的信和照片全给烧了。”回忆灰暗过往,男人有些说不下去,可世间事有时便是如此残酷,且不说那个年代大家还相对保守,即便是现在,女孩家里的事,吃瓜群众的闲言恶语肯定也不会少。
“后面几天我妈都盯得很紧,我好不容易趁我妈去买菜的空当,从房间翻窗出去,找到她外婆家,着急忙慌地和她解释了几句,告诉她,我还喜欢着她。”
“她听了很感动,难过地告诉我,她妈妈和她爸爸离婚了,已经给她办了转学。我说换个环境也好,再等上一年多,我们考同一所高中就能再在一起了。她答应得挺好的,神情也很期待,我觉得她定会坚强地扛过这次的风波……谁承想,一年多后,听到的却是她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