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绰号,叫个“书画双绝”。顾名思义,擅长的自然是书法和作画。他也很喜欢书法和作画。吹笛子,并非他的爱好,但他却仍然经常吹笛子,并且很想吹的更好。以前,他用来消磨时间的办法,就是吹笛子。
现在,陈书画不怎么吹笛子了。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吹出来的曲子,实在是太过消沉,太过哀伤了。这样的曲子,寻常人听得久了,都会心情压抑。对一个孕妇和她腹中的胎儿来说,更是会影响深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待得太久了,以前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陈书画,竟然总是忍不住想知道姜薇在做什么。哪怕明知她很可能是在睡觉或是发呆,仍然会想看一眼。
一是因为好奇,想知道姜薇如何打发时间。当初自己自我封印在此的时候,一开始还好,后来是特别无聊,甚至有些后悔了。
二是听说孕妇的心情很容易压抑,不知是否真的如此。他担心姜薇受不了这份孤独寂寞,又一次寻了短见。那样的话,孩子也会跟着死掉了。姜薇死不死的,都无所谓,孩子可是无辜的呀。
陈书画想着,等孩子生下来,自己就教他修真。没有灵源不是大问题,只要自己把“画外苍穹”的阵法封印稍稍解开一些,将外面的灵气放进来就好。虽然会比较麻烦,但应该可以做到。
说起来,孩子的父亲姓什么?
孩子要不要跟他父亲的姓呢?
还是跟着母亲姓姜?
反正不会姓陈……
想到此,陈书画忍不住苦笑。
唉。
是不是因为孤寂太久了,竟然有点儿希望这个孩子,会是自己亲生的。
也许自己真的会有亲生的孩子。
等姜薇生了这个孩子之后,孤男寡女的生活在一起……
即便自己能守得住心性,姜薇呢?
她这么年轻……
陈书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更担心姜薇会守不住了。
看一眼妻子的坟墓,陈书画的心情低落下来。哪怕是妻子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做出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奈何……
主要是想要个孩子。
理性而言,要个孩子,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毕竟自己不需要如世俗人那般得养儿防老。可是……但是……也许……有个孩子,大概也是很好的。
“喂!”不远处的斜坡上,姜薇远远的喊了一声。
陈书画微微一笑,应一声。不像姜薇那样大喊,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了过去。
“我去河里洗澡,你别偷看啊!”姜薇说。
陈书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真是可笑。
当陈某是什么人了?
论年纪,陈某比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大。你在陈某眼里,只是个孩子而已。想到“孩子”,陈书画忽然想:如果认下姜薇做了义女,要不了太久,自己就能抱孙子了……
简直是一箭双雕。
愣了一下,陈书画又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好笑。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么多年了,竟突然想要孩子了吗?叹一口气,陈书画轻声回话:“好。”
姜薇放了心,怪叫着冲下了山坡。
她跟陈书画说一声,一是免得陈书画不知道自己洗澡,突然跑过来。二是担心河水有什么古怪,碰触不得。
既然陈书画说了“好”,那就至少说明河水没问题。至于他会不会偷窥——唉,其实不重要。都被他睡过了,还在乎这点儿了?
好些日子没有洗澡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姜薇兴冲冲的来到河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回头瞅一眼,没看到陈书画,这才放心的脱了衣服,然后跳进了河里。
“哦吼吼……”
河水竟然一点儿也不凉……
还是温水!
这……
姜薇忍不住笑了。
想来是陈书画用什么特别的手法,使得这河水变热了吧?
“水温与你体温相当,可好?”陈书画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再热一点吧。”姜薇说了一句。这一次,她没有大喊。
“好。”随着话音落下,河水竟然真的热了一些。
“哎呀,舒服!”姜薇笑道:“厉害,言出法随吗?”
“这画外苍穹,是我的地盘。”陈书画笑道:“我是这里的主宰,可以为所欲为。”
“就是出不去?”
“哈哈!是啊。”
感觉陈书画的心情似乎不错,姜薇眼珠一转,说道:“一般自我封印,也是能解除的吧?你这……万一哪天后悔了,想出去了,咋办?”
“容不得后悔。”陈书画说道。
“真破不了阵?”
“能。”
“能破阵,却出不去?”
“是啊。”
“什么道理?”
陈书画沉默了下来。
姜薇等急了,想追问,又闭了嘴巴。
光着屁股洗澡的时候,跟一个男子闲聊,感觉很奇怪呢!
呼!
姜薇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游了很远,才冒出头来。
哎呀!
这么大的“澡堂子”里泡澡,感觉是真痛快。
记得师兄说哪个门派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温泉来着?还说温泉里泡澡特别舒服。可惜每次想让他带着自己去泡澡,他都推脱说忙。就是个骗子。一天到晚瞎转悠,会忙才怪。
嘁,什么温泉,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泡的痛快了,姜薇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哼了一阵儿,又想起一事来,姜薇靠着岸边,泡着澡,说道:“喂,有换洗衣服吗?”她自己的衣服穿了许多日,早就该洗了。
“稍等。”
不消多时,一个包裹从山上飘了过来,刚好落在姜薇身边的岸上。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湛蓝底色并带有云纹的衣服和鞋子。
姜薇好奇的伸手捏了捏,“唔,材质很特别呀。”
“龙蚕丝编织而成的。”
“呃……真的假的?龙蚕?”姜薇惊讶极了。她虽然没见过,但却听说过。在修真界,龙蚕丝向来都是珍贵无比,有价无市的。就连许多门派的一派掌门,都买不起龙蚕丝衣服。
这种珍贵蚕丝做出来的衣服,薄如蝉翼,轻柔飘逸。穿在身上,透光而不透体,妩媚而不媚俗,形骸而不放浪。更能化解灵诀,护体守神,是很多修真者,特别是女子梦寐以求的衣服。
陈书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我请一位很厉害的裁缝做的,原本是打算送给妻子的。可惜,还没送出去,就夫妻反目了。”
“呃,这么贵重的话……”
“便宜你了。”陈书画笑了笑。
“啊……谢谢哈。”姜薇忍不住乐了。
她兴奋的从水里出来,拿起衣服比了比,看起来大概是合身的。
除了外衣,竟然还有内衣。
只是……
姜薇眉头微蹙,用食指挑着一根细带子,看着带子上连着的巴掌大的一小块布,嘴角抽搐,心中腹诽: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陈书画,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其实也是个龌龊的家伙。
远处,树下。
陈书画轻抚着墓碑,回想着跟妻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片刻,忽然一愣。
刚才给姜薇的那些衣物里……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吧?
那个装着衣服的包裹在储物戒指里放了太久,有点儿忘了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物件了。似乎那个裁缝还说什么附送了惊喜,好像也没打开看过,不知是什么惊喜。唉,不重要了。反正……自己的东西,早晚都是她的,或是她孩子的。
可惜她的资质太差了,不然,若是传授她一些功法,或许她也可以活着出去吧。
想到姜薇的资质,陈书画十分遗憾。
即便是将来自己将天地间的灵气放进来,以姜薇的资质而言,在有生之年,恐怕很难——不,应该是没希望修炼到能够离开的境界。
“这龙蚕丝衣,可贵了。”姜薇感慨了一句。
陈书画微微一笑,说道:“我的东西,若是带出去,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可惜带不出去,是吧?”
陈书画深吸一口气,又无力的吐出来。“阵可破,却出不去,你猜是为何?”
“为何?”
“因为我就是阵眼。”陈书画说道:“想破阵,就要杀了我。我死了,阵便破了。所以,我出不去。确切的说,是我无法活着出去。”
姜薇惨笑:“我出不去,是因为我杀不了你,对吧?”
“不。”陈书画说道:“你想杀我的话,随时都可以,我不打算抵抗。”
姜薇撇撇嘴,拿水往身上撩。
说得好听!
还不打算抵抗?
万一到时候你委屈吧啦的借口说“忍不住手痒”随便还了一下手,以我这般修为,还不要被你“随便”死了?
“可就算我死了,你也出不去。”陈书画说道:“我死了,画外苍穹成了死阵。可即便是死阵,没有金丹修为,也休想出去。”
……
古井祠。
围在古井附近一筹莫展的三个门派的高手们正在议论纷纷的想办法,刑门掌门忽然抬手示意大家噤声。
片刻,便看到古井旁边,一阵空气涌动。
倏地!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
正是逃出生天的周云泽和一条龙。
众人俱惊。
周云泽和一条龙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云泽!”周云泽的师尊首先发声,喜不自胜道:“你没事儿吧?”
“徒儿没事。”周云泽回了一声,才注意到周围尽是高手。“啊,弟子见过掌门,见过诸位前辈。”
玄意门掌门笑着点点头,道:“没事就好,快些回家吧,你爹娘可是吓坏了。”
“等等!”刑门掌门冷笑一声,道:“这就要走?想独吞信息?还是想独吞法宝?不合适吧?”说着,身子忽然瞬移,竟是直接来到了周云泽面前。
周云泽大惊。
元婴高手的威压,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你意欲何为!”玄意门掌门冷声质问。
“没什么,哈哈,只是想跟云泽这孩子好好聊聊。”刑门掌门冷声回道。
“聊聊还是可以的。”毓秀门掌门出声,附和着刑门掌门的话。之后,又看向一条龙,眼神中多了一分厌恶。“你就是那山匪一条龙吧?”
面前,是三个元婴强者,和更多的金丹高手,一条龙不过筑基,却是并不畏惧。他嘿嘿一笑,说道:“正是区区。姐姐怎么称呼?”
“谁是你姐姐?作死吗?!”毓秀门掌门随便一抬手,直接把一条龙给轰飞了。
不过,她下手极有分寸,并没有打算杀了一条龙。
饶是如此,一条龙还是狠狠的撞在了古井祠的院墙上,撞碎了几块墙砖。
闷哼一声,感受着肺腑内气血涌动,一条龙隐忍着,暗暗调息。惨笑一声,道:“诸位都是高手,欺负我一个菜鸟,不合适吧?”
“山匪而已,人人得而诛之!”毓秀门掌门身边,郑来娣开口说道。“掌门,除恶务尽!”
“你……”一条龙气得够呛,心中大骂郑来娣是个蛇蝎女子。他知道,因为之前潜龙欲抢郑来娣的事情,郑来娣对山匪没什么好感,可张嘴就要人死,也太狠了吧?“山匪就该死吗?”
“是啊。”回答一条龙的,不是郑来娣。
“不该死吗?”另一人问。
说话的,是两个金丹高手,一条龙不认得。可看众人一脸看到“过街老鼠”的样子,终于是慌了神。怎么着?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吗?饶是自己有些手段,可面对三个元婴强者,那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早知如此,在阵中的时候,就跟前夫哥搞好关系了。
如今指望他说情,大概是没戏的。
所以……
一条龙心念一动,道:“我对古井太墟,有些了解。”说罢,看向周云泽,微笑道:“至少比周兄了解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