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教室的窗边,一群年轻的学子正埋头于书海当中,他们正处花一般的年纪,却又即将面临人生中最重大的一场考试……”

安然听得有点犯困,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听这么冗长的台词了,虽然台词的来源——那个舞台下方那个手里握着稿子的男生将其读得异常响亮,就好像自带某种扩音设备。

他跟白帆认识,可安然却想不起与他有关的回忆。

难不成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是这女孩的人生里才会有的角色,她想就此打住,但无意间还是将其和记忆角落里的一小块碎片连接在了一起。

什么嘛,自己以前的人生当中好像确实认识过这么个人。

不只是高中,这个叫林梓杨的男生好像跟自己和白帆都是就读于同一所初中,这也恰好能解释为何白帆跟他像是早已熟识。

如果这个世界的他跟对方是通过其它途径认识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明明算下来共做过六年同窗,等等,是六年还是四年来着,后来高二分班还有在同一个班么,好像没有,那就是四年同窗,可既然都算是四年同班同学,那自己为何找不到一点儿和他有关的片段,除非……

真的只是停留在同学这层关系而已。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无论之前认识和不认识,现在跟他应该并不算熟。

还是继续看他们排练好了。

旁白的台词环节早就结束,展现在安然眼前的是将故事场景设立在“教室”这一场地的情节,不出她所料,这是一部有关校园的话剧。

“就凭你这成绩,要水平没水平,要进步没进步,可真是未来可期啊,只不过呢,要把‘期待’的‘期’,转换为‘欺骗’的‘欺’。”

咦?

顾不上探讨上述台词究竟是不是演员即兴发挥加上去的,安然又注意到一个上午没有发现的问题。

为什么旁白和这个角色会是同一个人。

原先站着旁白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林梓杨现在待的位置是剧情中另一个角色所落定的座位,就算再怎么不懂话剧,她至少知道这两者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由同一人担任才对。

莫非是人数实在少到难以为继,但是台下明明还坐着三四个人,难道就不能选一个出来担任角色或是旁白吗?

对于舞台偏中央位置的男主角,安然早有猜想,果然是程茗凯,而正同他进行“对话”的,是邻桌空荡荡的桌椅。

那正是整场演出里缺少的角色。

女主角。

从程茗凯临近午时的那些话中,她大致能提炼出几点有用的信息。

一,扮演女主的那位同学已经退出了话剧社,现在这一位置正处于空缺状态。

二,他们距离要参加的比赛还剩一个多月的练习时间,大概还有一月半多点的样子,至于具体换算为多少天,安然不知情,因为他也没将比赛时间交代清楚。

三,在他的设想里,她是女主。

这算什么啊,既然知道对方有退社的可能性,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参加这场所谓的话剧不就行了,结果选过来之后还中途退出,不就是临阵脱逃。

她随后对自己竟会替他们思考而感到奇怪,想找白帆聊聊,可他似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舞台未尽的演绎上。

不知不觉,一幕,两幕,整场演出到时候将会制止的时间大概不过二三十分钟,而作为一名旁观者,安然在他们表演到十五分钟后,眼皮像是灌了铅,逐渐沉了下来。

这能说明剧本的无聊,还是说,仅仅是自己欣赏不来这种表演形式而已,她想靠着歇会儿,却觉得那样会显得不大雅观,她想侧身倚在某处,却又发现身边唯一能倚靠的只有白帆那件淡灰色外套上的肩膀。

还是打起精神好了……

终于,这场演出还是迎来了它的终结,伴随着旁白激昂的声调,最后一幕画面顺着舞台,缓缓流进端坐在舞台几排开外座位上那个耷拉着脑袋的少女眼眶当中。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无人回应,舞台上的场景呈一片黑暗,如果是正式演出的话应该会有灯光或是投影之类的,安然努力集中视线,最终还是在那片暗中看到了程茗凯的影子。

“一定会的,就在那不久的将来!”

不知道是台下哪个女生将这句话喊了出来,台上台下同时爆发的笑声紧随其后,安然清楚,那是充满起哄含义的笑。

舞台开始活跃起来,收拾的收拾,打扫的打扫,有个别人更是背上包,似乎已经准备好离开这里,而她这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自己该做出决定了。

接受,还是拒绝。

阶梯教室外隐约传来的几声下课铃仿佛在刻意打断安然的思绪,可能是站起的动作太快,她在原地晃悠两下后才稳住身子,白帆仍坐着,眼睛正盯着前边的椅背,不知是在思考之后的应对策略,还是仅仅将其作为片刻的发呆时光。

那人来了。

如果他是之前那个姓白的学长,安然觉得自己最起码会放尊重些,虽然她其实很看不惯对方眼睛下犀利的目光,但比起这个在上周五下午一直纠缠自己的家伙,他还暂时能称得上礼貌。

那我也没必要再装得像个文文弱弱的女生了。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发生在安然意料之外的其实是白帆的举动。

与其称为举动,倒不如说是,他依旧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

“发呆吗?”安然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像已经结束了。”

“抱歉,抱歉,我在想其它事,他们应该还没走吧。”

“那儿呢。”

她指向正朝自己和白帆方向慢慢走来的程茗凯,后者摆出一副跟当时一模一样的假笑,脚步在距二人几步外停了下来。

“怎么样,这就是……”

还没等他说完,白帆便打断了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放在以往,安然一向很讨厌那种说话说一半被人打断的滋味,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觉得白帆应该是想直截了当地替自己回绝。

“刚刚的舞台上,除了女主角,应该还缺少一名角色,我说的没错吧。”

安然想错了,但与此同时,她不明白白帆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倒是没错,旁白和其中一名角色由于特殊原因,就放给同一个人了,”程茗凯抖了几下外套,就跟上边儿沾了灰似的,不过他还是回到正题。

“白同学是想参与进来吗?和安同学一起。”

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吧,安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白帆接下来的话她更想不到。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刚才临时想的,当然,这也只不过是想法而已。”

“我答应白洋的已经做到了,现在是否该结束这些了呢?”

假如是别人,程茗凯现在还不至于头冒汗珠,可眼前这个男生就像是特地想和自己作对一样,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只从以前的白洋身上见过。

真够可以的啊,给我带来这么个人,不过如果照你说的做……

“你为什么一直不问问她呢?这是我的最后一场比赛,我想把它完美结束,仅此而已。”

“仅仅是借一个人都不行,不管从过程还是结果来看,这对她来说都没有损失。”

手里也不知不觉憋出了汗,他接着讲道:“这也是你们志愿部能做出来的事么,放他人的梦想不顾,就为了……”

说了那么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是在道德绑架吧,就算性别变了,可自己不就是一普普通通的高一新生,用得着前后那么大费周章地整这么一出吗?

而且如果自己真的同意了,到时候不合适岂不是会更加难堪,像这种直到事后才去后悔的事情以前要多少有多少。

就连白帆那时也是。

对了,白帆,如果是他,会拒绝,还是接受,现在待在自己旁边的他很显然是拒绝,但这也是从为自己考虑的角度上。

真是麻烦。

“够了,大不了我试试就是了。”

最后还是说出来了,突然,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做真的好么。

算了,反正只是试试,前几天不还说过想要改变,这说不定就是一次属于自己的蜕变。

“但如果不合适,之后请再请别人,别再来找我了。”她补充道。

说完这句话的安然只觉得空气微微发涩,身边人的轮廓好像都比平时清晰了些。

“安然……”白帆叹了口气,再次和程茗凯直直对视,“既然她同意的话,那没问题,不过,算我一个如何。”

“可以,没问题,诗雨,剧本还有多的吗?拿两份过来。”

他随口朝留在前排桌边整理文件的女生喊道,由于还沉浸在对安然接受这事的喜悦中,他也欣然接受了白帆的条件。

关键时候果然得靠你啊白洋,没想到真的行了,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虹高的周六下午只有两节课,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当真正成为周六上课的一份子后,学生们便都会不约而同地留下来,直至待到下午五点,因此,当安然踏出教学楼时,路上并没多少人。

“安然,说真的,你变了很多。”

白帆看着已经平静下来,安然还是不太理解他上午时的那份怪异。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她冷不丁出声问道,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叶也被扫得掉了些,大部分落在主干道上,三三两两,其中的少部分掉进方状的土里,按照生物课本上的描述,大抵是会被分解,转化成有机物和无机盐,以成那树生长中微不足道的物质补给。

走在后边的他并未直面问题,而是愣愣答了句:“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

挺好的,现在这样么,那明天,后天,以至更远的未来呢?

不过,“我”哪有什么未来呀。

路边的草坪还是原样,将其和校道分割开的石阶也是,安然突然想在上面走走,那儿很窄,稍不留神便会失去平衡,从而回到旁边低它一头的路。

不出所料,她在走了几步后还是把握不住那种平衡感,本想直接下来,没想到白帆还是在旁边扶了自己一下。

“抱歉,我以为你又要摔了。”

又要……

“没事,”安然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微微上扬,急忙恢复成平时那样,“不过如果我再摔倒的话,你也会这么扶我吗?”

“那当然咯,毕竟可是安姐。”

“嗯?”

突然有了捉弄的念想,于是她学着安屿当初捉弄她那样,双唇微启,刻意摆出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望着他。

“安然,是安然啦,要不安然你再换个称呼,老是直接称呼姓名,说实话,感觉怪怪的。”

“不用了,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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