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不久,虽刻意装出一副成熟模样,却依旧难掩身上那几分稚气的少年小旗官看着前辈离开的背影,微微张口欲要再多说些什么,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最后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城门口,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断指老卒嘿嘿一笑,从披风下摸出了一只小酒坛,放到了烧水的陶罐里头,又往火堆里头添了几根柴火,露出几分惬意的神情,搓着手心想着再过两天趁着休沐得去乡下寻极快好腊肉,到时候这夜值就更加舒坦了。
或许是天气太冷,士卒都颇为慵懒,上值后不待小旗官下命令就都已经按部就班,烤火的烤火,站岗的张岗,只待到了时间再换人,一时气氛很是沉默。小旗官少年,莫青梨看着自己手下这帮老卒一副兵油子的模样,不由有些羞恼,心想自己都当上小旗官一个月了,白日里值守的五城兵马司小旗官还是对自己不冷不热,手下这帮也是一个比一个油,怎么这锦衣卫就跟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莫青梨纠结了片刻,终于决定还是说点什么,虽然不见得能让这帮兵油子像样点,但少年人总是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万一呢?万一我能把这把兵油子改造改造,然后得到长官欣赏,早日调到外地建功立业呢?
定要让父亲知道,我莫青梨虽生不逢时错过了大将军南征北战,女帝陛下横扫八荒的辉煌时代,也定能在这天下初定,诸国遗老贼心不死的时代里建下奇功,封侯拜相!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老陈,今天真讲究啊!”
莫青梨操着不熟练的话术,颇为不自然地走到最熟悉的断指老卒身旁,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又掀开陶罐的盖子,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小酒坛。莫青梨魔头轻微皱了皱,但很快就忍下了想要训斥部下的心情,笑嘻嘻地看向老陈,自认为此时的自己就像父亲一样一脸的高深莫测耐人寻味。
老陈却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嘿嘿一笑,又将盖子盖上,咧着嘴说道:“莫小哥莫要笑话我,我老陈大老粗一个,哪有你说的这般风雅。这不过一坛粗劣黄酒,拿来夜值取取暖罢了。”
莫青梨听罢暗骂一声滚刀肉,却也不好再拿黄酒多说什么。手底下的缇骑全是老卒子,这大冷天要是把他们的酒给禁了不给喝酒取暖,怕是要不了多久自己这小旗官就可以换人了。
莫青梨已经将自己的部下,看成了托关系留在军队混吃等死的老油子,说不准就是女帝上位前哪位旧党人物手底下的旧卒。
这类旧卒讲究的就是一个混字,好男不当兵,说的就是这类人。
一时间莫青梨也想不出什么话来继续说下去,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草草了事,只好站在老陈身边,听着老陈哼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调调发呆。老陈哼的调子还挺好听,莫青梨稍微觉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过,如果莫青梨认出这调子来的话,大概就要骂老陈这老油子装粗人了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没有多久的,总之老陈终于将热好的黄酒取了出来,招呼着几位老兄弟,将热水掺了黄酒,几人拿着葫芦瓢一人一口分着喝了起来。
莫青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也不知走神了多久,脸上有些遭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声。好在天已经黑了下来,没人看到他脸红的模样。
“莫小哥要不要也来一口?”
老陈见莫青梨一直站着不动,好心邀请道。
莫青梨藏脸色微微变化,最终还是决定违纪一次,接过葫芦瓢坐下,仰头喝了起来。
莫青梨出身富贵,虽算不上纨绔少年,却也是常常混迹于风雅场所之人,葡萄酒果酒花酒精酿米酒喝过不少,粗劣的黄酒自是不怎么喜欢,这掺了黄酒的水更是喝起来别扭,但想着要跟这帮老卒混到一起,莫青梨还是强忍着这股别扭劲,一口气喝完了。
放下葫芦瓢,莫青梨满心期待几个老卒说几句漂亮话,哪怕是虚伪地称赞一声好酒量,那也是打开了话头。虽然打开话头后莫青梨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就是了。
然而莫青梨预想中的吹捧并没有出现,一帮老卒都是有些面露可惜,让莫青梨有些摸不着头脑,许是见气氛太过尴尬,老陈嘿嘿一笑,接过葫芦瓢在陶罐里搅了搅,笑道:“莫小哥喝起酒来倒是有几分当年大将军年少豪饮时的风采呐。”
莫青梨被老陈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几个老卒却是忽地大笑,脸上又带上了几分唏嘘,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一个脸上有一道大疤,模样凶神恶煞的老卒开口道:“对对对,当年我第一次见大将军那会,大将军还是小将军,我跟老陈还是伙夫。好家伙,小将军第一次来军营就跑到我们俩这里嚷嚷着要军中最烈的酒,那年小将军怕是只有八九岁吧?我们怕小将军喝出事,就给了他半斗,哦,现在得说是一升了,给了他一升掺了水的黄酒,小将军拿起坛子就喝,三两口酒喝完了!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莫青梨眉头一跳,没想到这帮老卒竟是前大将军罗睺手底下的兵,不由对前大将军有了几分轻视——能带出这样的兵油子,前大将军罗睺也不过如此。
但老卒的话却是实实在在地勾起了莫青梨的兴趣,莫青梨不动声色地悄悄往后退了退,暗中重新观察打量起自己手底下的这帮老卒。
“唉!这事我也听说过,可惜我入伍比你们晚,那会我还没到罗睺大将军账下,没见识到当年小将军的风姿。后来怎么样了?我听我的伍长说罗睺大将军后来因为这事还禁酒了,发生啥了?”
又一虎背熊腰的老卒开口,可以看得出来,这帮老卒此时都已提起了兴致,不再如之前那般慵懒,几人眼中都闪着光。莫青梨看得有些恍惚,心想这些老油子莫不是怀念着什么辉煌岁月不成,竟如此激动?
“后来啊,后来小将军就砸了酒坛,指着我的鼻子说道‘竟敢拿掺了水的劣酒糊弄我,瞧不起谁呢?我要的是最烈的酒不是最劣的酒,快给小爷我重新上酒!’”
众老卒哄然大笑,笑骂这疤脸老卒狗眼看人低,莫青梨也有些忍俊不禁。
疤脸老卒摸着头笑了笑,接着说道:“咳——这不是当年不知道小将军酒量那么好么?谁能想到,小将军一个几岁大的小娃娃这么能喝啊?我跟你们说啊,那天我可是立马就给小将军偷偷拿了坛军功宴上用的好酒,可小将军喝了还嫌不过瘾,自己动手把罗睺大将军宝贝的御赐酒给找了出来喝了,喝完还不嫌事大,又跑到演武台上放话说要跟人拼酒,大伙以为小将军醉了,也不敢跟着小将军闹事,就都劝小将军别喝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说着说着,疤脸老卒放缓了语速,神秘兮兮地往前俯身,几个老卒也跟着俯身,几人就这么围成了一个圈,疤脸老卒趁机从老陈手里夺走葫芦瓢,仰身喝了一大口,大呼一声舒坦。其他几个老卒便怒骂疤脸老卒不要脸,就这么点酒水又被他喝了不少。莫青梨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刚才自己喝酒时部下看他的眼神那么别扭,脸上又有些遭不住起来,竟一时没忍住开口催促掩饰道:“然后呢?”
几个老卒微微一愣,具是看向了莫青梨,搞得莫青梨很是尴尬,好在老陈反应够快,立马就接着疤脸的话说了下去,莫青梨向着老陈投去感谢的目光,老陈好似没看到一般,一心说着接下来的故事。
“结果小将军一怒之下,就把那些劝他别喝酒的人都拉上演武台揍了一顿,一边揍一边大喊‘不让我喝酒你怎么不叫我去死!’然后就惊动了罗睺大将军。大将军制止了小将军,说小将军又喝醉酒闹事,要把小将军关到起来禁酒一个月。小将军那个不服啊,被大将军架住了还一直挣扎,大喊道‘小爷我没有醉,不信咱俩打一架!’”
莫青梨眼角一抽,心想我可没这般勇气喝醉酒了要跟自己老爹打架。不过,这大将军小时候怎么就这么虎呢?不是说大将军生来就会作诗写文,乃是文曲星下凡,天生的君子吗?怎么感觉跟个街头无赖似的?
莫青梨对于偶像的幻想,有了一丝破灭。但莫青梨还是坚信,能改变九州九百年格局的人物,肯定不会有这帮老卒口中的那么不堪,一定是这帮老卒忠于罗睺,所以才刻意抹黑了大将军。
【哼,旧党走狗!】
“嘶——不愧是小将军,果然成大事者必有非凡之举啊!当年我就是被我老爹逼着种田,耽误了好几年才入伍,不然我当年也能见识一下小将军的风姿了!”
虎背熊腰的老卒满脸唏嘘。
莫青梨看了眼这个老卒,说道:“父母在,不远游。在家孝顺父母也是应该的。”
“那老东西可不值得我孝顺,当年要不是他喝酒赌钱把家里的钱财败光了,我娘也不会生病了也没钱看大夫早早病死,家里的田地也荒废贱卖了不少,就靠我一个人在那剩下的破地里刨食勉强不饿死。要不是这老东西死的早,我现在指不定是个啥鬼样子,呸,真是晦气!”
老卒说得脸色通红,满脸怒气,莫青梨被说得有点脸红,老陈拍了拍莫青梨肩膀,说道:“虎子他爹是个泼皮无赖,害得虎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后来他爹死了家里的地也被人给霸占了,要不是虎子在战场上拾荒被老卒子带进了军营里,说不定早就已经饿死了。虎子对他爹火气大,莫小哥你不必在意。”
莫青梨讪讪一笑,点了点头,又对老陈投去感谢的目光。来到锦衣卫一个月,每次碰到什么尴尬的事情都是老陈帮他化解,不得不说,莫青梨虽然不喜欢老陈兵油子的模样,但也渐渐喜欢上了老陈这个部下,有时不由会想若是没有老陈,自己恐怕早就干不下去了。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原本活跃起来的气氛又有些僵了起来,名为虎子的老卒看莫青梨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厌恶,莫青梨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虎子待他如此不和气。
而在虎子眼里,莫青梨已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说话做事极其死板的讨厌酸腐书生,偏偏这讨人厌的酸腐书生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就很气人。
实际上,这一小旗的老卒大多都不怎么喜欢莫青梨。他们既不是旧党的旧军队,有着各种各样的腐朽问题,却也算不上是女帝上位后大将军改革的新军队,没有大将军直属部队的理想信仰。
这样的老卒,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旧军队的问题,比如他们会为了自己认可的领袖作战,不在乎自己到底是永夜帝国的士卒还是某个将军的士卒,对他们来说跟着自己认可的那位将军就行了。又比如,他们是一群真正的大老粗,接受着新军队思想的少年莫青梨,是很难用自己的思维放肆和理想信仰去跟他们交流的。
他们懂什么叫家国大义,什么叫保家卫国,也或许的确能这样去做,但却不能明白大将军理想的军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或许连朝廷与国家都分不清,如果大将军要背叛朝廷,他们也会觉得大将军是要叛国,但也大概率会跟着一起背叛。这不是大将军希望的军队,这只是暴力的机器。
但莫青梨自身,大概率也是不太懂这些的。此时的莫青梨,尚且不过只是一个听着女帝和大将军的故事成长的少年,满怀热血地加入了锦衣卫,想要建功立业,既是对大将军的崇拜,也是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这样的少年与街头的愣头青,区别其实并不是很大。不过是莫青梨出身富裕,能接受比较好的教育,能多知道一些东西,又有环境的熏陶罢了。
国子监这样的少年大把大把,他们对理想热情十足,他们对未来充满美好幻想,他们眼中是广阔的天地,觉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但这些老卒,很少有过这般幻想,他们是时代交接时的见证者,也曾为了新时代奋斗过,但他们本身就和新时代有些格格不入。
国子监内,国子监祭酒与工部尚书对坐着,中间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杀得难解难分,两人此时却都没有什么心思在棋盘上了。
一盏茶前,有一锦衣卫送来了一封书信给工部尚书,工部尚书大大方方地打开书信看完,又将书信交给了国子监祭酒。此时工部尚书正端着一杯新式的茶优哉游哉地喝着,国子监祭酒盯着简短的书信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将书信放下。
“你怎么看?”
国子监祭酒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工部尚书放下茶杯,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国子监祭酒也一同向西看去,却不知道工部尚书看着的方向到底是什么。
过了一会,工部尚书突然说道:“多年不见,又突然跑回来,现在茶楼勾栏的说书人讲的全是他的故事,我以后在青楼怕是要有些吃不开那些姑娘了,真可恨呐。”
“就这?”国子监祭酒面露不满,隐约有了几分火气。
“嗯……要不你先出城去会会他,看看他现在是个啥模样,我抓紧时间去青楼跟花魁再熟络熟络感情?唉,你说这么多年他那身板估计也老了不吃香了吧?”
工部尚书对国子监祭酒的怒意视若不见,仍自顾自地粗神经道。
“你就算再怎么刻意的模仿,你也做不到他那般的心境。”
国子监祭酒突然收敛了怒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工部尚书看了半响,幽幽说道。
工部尚书闻罢也收敛了一下自己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叹了口气。
“一个逆臣,你我担心这些做什么?要紧张也该是我们那位陛下去紧张。”
说罢,工部尚书站起了身告辞离开。
“你要去哪?这棋还没下完呢。”
“不下了,没意思。我去找甘棠喝酒咯。”
国子监祭酒一愣,甘棠是谁?
半柱香后,收拾好棋子的起身的国子监祭酒,突然想起前几天路过男学斋时听到的话,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手中棋盒砸在地上,棋子洒满一地。
“匹夫!”
……
城门口的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一帮老卒都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各自低着头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样的部下换做其他军官的话,大概就要发火以正军威了罢。
但莫青梨却只是侧过头去将头埋低,心情如果那张看不清的脸一样阴沉——怀揣着理想跑到锦衣卫,现实却总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整天和一帮老兵油子混日子,好想发火啊,可是……因为这种事情发火,我与旧党的那帮人又有什么区别?这就是祭酒大人所说的,人生在世问心无愧也难以诸事念头通达吗?】
此刻莫青梨很是希望老陈能再说几句话,但内心的傲气使得他放不下脸面去看老陈给他一个暗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老陈却始终都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还摇头晃脑地哼起不知名的调调来。莫青梨一时不由有些气恼,甚至有些想要把火气发泄到老陈身上的冲动——你这家伙干嘛要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搁这自顾自地哼着小调,是要看我笑话吗?
莫青梨自是知道不能对老陈发火的,但此时他更觉得自己在承受着莫大的屈辱和折磨。
【莫家的小哥真是一点也不像他那位父亲,倒是和大将军有几分相似。】老陈哼着小调,看似一副悠闲慵懒的姿态,却已将在场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作为锦衣卫影字营的小旗官,老陈知道的东西可比他的这帮老哥们多,比如莫青梨一直藏着不说的家世,在老陈面前就不是什么秘密。
自家老兄弟们看不惯富家子弟,莫青梨嘴上毛都没两根就到了大将军亲手创办的锦衣卫里当小旗官,平日里又表现得如此稚嫩,又很明显一副家世富贵的模样,老兄弟们自然就看不上这个便宜长官了。再加上莫青梨的空降,挤走了本该属于老陈的明面上的小旗官的位置,老兄弟们对莫青梨没啥恭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莫青梨在锦衣卫混得如此落魄,老陈虽然不是幸灾乐祸乐见其成,但也没什么帮莫青梨的打算。毕竟嘛,莫家那位既然都悄悄把这个一直低调不怎么露面的小公子送到锦衣卫又什么也没说了,那自然就是要顺其自然的意思咯,老陈可不想做了什么那天被那位给找上门喝两杯。虽然大将军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但谁不晓得那位跟大将军可是情敌关系,作为坚定的大将军“遗党”,老陈可不想被那位给盯上。咱这条老命,可是得留着为大将军的未婚妻奉献一生的不是?
【不过……莫家那位究竟想做什么……】思绪来来去去,老陈想起某些不好的传言,皱起了眉头。【旧党那帮人最近有些奇怪,东边的那些燕云余孽也在搞小动作,真是多事之秋啊……还好吴王夜鼎那边没什么情况。】
叹了口气,老陈拿起葫芦瓢舀起半瓢水酒,欲要仰头一口闷完,却又被突然刮起的大风吹了个哆嗦,手中的葫芦瓢也差点落到了地上。
【人老了啊……】
仰着头看着突然变大的雪花,老陈一时有些失神,想起了曾经跟着大将军在溯州与青州行军打仗的日子,耳中竟似有铁马踏冰、金戈交接的战场嘶吼声在回荡。可惜尽管老陈再怎么努力去追忆那段跟着大将军意气风发的辉煌岁月,想起再多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雄伟画面,也实在想不出几句好词来为自己的回忆添几分色彩。
【嘿,要是大将军还在的话,就一定又能写出几句好诗来,管教这天下的书生都抬不起头来!】
新生代的莫青梨或许能从大将军的残诗集里,翻出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来形容此时老陈的心情,但不管他能想到再多的诗词歌句,把这些东西描绘得再什么生动,他也没有过那般的铁马冰河岁月。
“三通鼓,刀出(屈)鞘。四通鼓,把锋交……”
正当老陈暗自回忆伤神时,数丈外突然响起了模糊不清的唱腔,虽然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是老陈却感到格外的熟悉,一个激灵,一帮老卒一下子全部站了起来,只有莫青梨反应慢了半拍,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跟着站了起来。
“谁!”
叫人死气沉沉的风雪夜色中,负责站岗的老卒一声惊呼,手上不自觉地发力,抓紧了长矛转动半圈将矛尾压入雪下的泥土里,却并没有将矛头对象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去看的话,老卒虽然神色紧张,却又有着几分呼之欲出的兴奋,甚至身体都有些不自觉地颤抖着。
如此这般表现的不止站岗老卒一人,出来莫青梨外,所有老卒都开始面色兴奋起来,期待着看向不远处慢悠悠靠近的那一团阴影。
时间仿似放慢了流动的速度,几步路的距离,几个老卒屏住了呼吸,满色涨得通红,就好像前方走来的是什么日思夜想再不得见的亲朋好友,既兴奋喜悦,又有几分担忧害怕——是他吗?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如果不是他该怎么办?
风雪中的阴影逐渐靠近,疑惑不解的莫青梨跟着迫不及待的老卒一同上前了几步,看清了那阴影的真身后,又更是疑惑起来。再去看老卒们的表情时,他们的脸上已全是惊愕和困惑。
只见一个一身黑衣邋里邋遢,头发油腻乱糟糟地绑了根发带,脸色颇为虚浮的青年,脖子上骑着个约莫豆蔻年华、长相应是英气十足却神色很不自然颇为别扭的小姑娘缓缓走近。青年口齿不清地唱着什么,或许是忘词了,只听得到哼声,完全听不到词。而那小姑娘则是拿着个酒囊倒了倒,又把囊口对着青年的脑袋敲了敲,小声道:“大叔你又把酒喝完了。”
小姑娘说着,还偷偷看了眼城门口夜值的锦衣卫,一张小脸也不知是被风雪冻的,还是不好意思,脸色通红,莫青梨不由有些暗道可惜,这个小姑娘要是没有脸红的话,一张英气十足的小脸应该很好看。
“别拿囊口敲我脑袋,很脏的。”
青年有些不耐烦地回复,走到了锦衣卫面前,小姑娘或许是怕生,用蚊蝇般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也知道自己脏啊……”
可惜,小姑娘并不知道青年说的是囊口的酒水和口水的混杂物脏,青年对于自己身上的脏可谓是毫无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