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出去旅游,但实际上,这次行程算上前后也仅仅持续了不过三天而已。
原因的话,按姑母的话来讲就是,表哥参加了个大学生创新设计比赛,在这个假期内需要和指导老师对接并着手准备相关的工作。
至于自己,反正还有堆积如山的作业等着,自然也无法耽搁太久。
一想到这些,莫名的紧张涌上心头,自从高考以后,她很少有过这种奇怪的紧迫感,就好像有谁在背后敲打着她的脑壳,一边嚷嚷着“再不写就来不及了”,同时还不停地催促着。
写就写吧,她猛地起身,手机由于昨晚忘记充电,显示的电量已经不足一半,她随手抓过,本打算直接连上接口,却想到了件自己应该做的事。
「是今天回来吗?」
她缓缓敲出几个字,随即点击了发送键,没过几秒,对方的消息便已经传达至手机当中。
「当然,已经上车咯」
她继续同白帆简单聊着天,对方也只是用简短的讯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在持续了五分钟后,她逐渐提不起兴致,开始整理书桌,为始今天余下的任务做出准备。
…
夜幕并未完全降临,玻璃窗外的天空总体呈灰,车厢门在一声巨响下缓缓拉开,刚走出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让原本在这个设有不间断冷气空间内待了接近十个小时的他有些发懵。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想擦擦额头的汗水,但在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可能有些不合适后,又停住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三天来,白帆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白天在外出于不能向他人言明的目的到处寻找,直到天色发黑后才慢慢缩回旅馆。
他有些庆幸没能成功约上安然,自己那时为何会突然向她抛出邀约,放在现在,他也有些迷惑。
也许是源自她这段时间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诚然,光是自己这样都已经够呛,要是再多加上一个人,掩盖此次行程目标的成本又要再多上几成。
比想象中的累多了。
不过和前三天不太一样,现在已经是假期的第四天,尽管漫长的车程十分无聊,但也提供了一个足够的空间,让他得到了难得的休息,这也让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离开动车站,不出所料,还未彻底黑下来的暗灰色天空洒下的点点雨滴早已将地面打湿,尽管撑着伞,依旧有热浪在雨中裹挟着后者侧击着他的上身。
这个点,公交的末班车应该已经没了,看来只能打车回去。
可恶啊。
伴随着懊悔和无奈,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出租车联系电话中提及的停靠点。
公交车站?电话中,司机让白帆到离动车站外最近的公交亭内等待,但跟着地图导航走到终点,眼前站着的这块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了公交亭的半点痕迹。
还是相信地图吧,他撑着恰好能将自身与背包一同遮住的黑色自动伞,孤零零地站在曾经可称为公交亭,不过现在早已不见踪影的停靠站前。
写着“主干道禁止停车,违者拖离抄牌”字样的蓝色告示牌呈半倒状倚在略高于车道的台阶上,旁边停满颜色各异的电动车。雨点于不间断的风中穿过灰蒙蒙的天空,尽管有所遮蔽,但仍有些打在手臂和小腿上,混杂着底层的热浪,他的心中漾起一番别样的酸楚。
想啥呢白帆,你一定能做到的,这次不行就下次,或者再下一次。
他安慰着自己,握着雨伞的手也不禁加大了些力道。
这种天气应该是要打雷的,远空中时不时传出宛如老年人试图咳出浓痰般的轰隆,好像下一秒就会有闪电从自己的头顶劈下,贯穿全身。
双腿有些发怵,小臂上的汗毛也立了起来,前段时间常逛的论坛里曾有传言称这是被闪电击中的前兆,他不太相信,可心跳还是比平常快了几分。
仔细辨识着眼前经过的每一辆车的尾号,不是,都不是,直到口袋中的手机发出振动,他才意识到,估计车已经到附近了。
“你在哪,尾号0820。”
司机不耐烦地在电话里问着,一辆白色本茨恰在此时由左侧车道驶来,在他的正前方缓缓停下。
打开车门,副驾驶上还有一名乘客,不过对方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用那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车玻璃出神。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柠檬味清洁剂和廉价皮革的气息,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淡淡柑橘味和刚烘培完成的面包散发出的几分香气。
过了几条街后,车逐渐慢了下来,右侧窗外时不时闪出几道亮光,果然还是打雷了,他慢慢闭上眼,享受起车内的片刻安心。
“叮咚~”
现在这个点会是谁的信息,他的心中与其说是没有答案,倒不如说是有太多猜测。
母亲,妹妹,都有可能,又都不太可能,安然、许若云等人的名字也在他第一时间的思考范畴当中,相比之下,前者可能性较大,虽然这个数字在高中开学前基本无限趋近于零。
「到了吗?」
「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
她的说话,咳,应该说是沟通方式,从最近一系列的文字中看来确实是变了,难道真的已经从过去里走出来了么,他不是她,无法设身处地去替她思考,即便她曾经尝试过。
「快到家了,给你带了点纪念品」
回复他的是一张表情图片,这种于2009年前后开始流行的新型沟通方式在他们这几年的交流中见得不多,因此,白帆心中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沙沙声不断从前方传来,布满水珠的侧窗在偶尔超车时泛起点点红光,司机可能觉得沉闷的气氛不太妙,开始同副驾驶上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收入聊到天气,从家庭聊到房价,他自然是局外人,盯着窗上正向不同方向滑去的水珠,时间久了,竟有一丝反胃。
果然是太累了,回去趁早歇歇吧,不像她,我从来都不会晕车。
“你到了。”
冷冰冰的声音从驾驶位方向传来,白帆第一时间以为并不是在叫他,在看向模糊的窗外,并确认了那熟悉的景致后才意识到事实。
雨还在下,啪,啪,他根本数不清这种声音还会持续多久,夜在刚才就已降临,天边看不到一丝亮光。撑着伞刚走几步,经过一处还亮着的店铺时,门前的声音便将他叫住。
“哟,帆啊,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还带别的小朋友来这买东西……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浑厚的老年声调中夹带有受尽时代磨砺的沧桑,白帆回过头,一个瘦小老头的形象映入眼帘。
“李……大爷,您还开着这店啊。”
记忆中的人仿佛比想象中老了太多,对方的脸上尽是皱纹,两鬓在泛着光白炽灯下也早已发白,他连忙转换了称呼。
“这个啊,早就不开了,店现在也不是我的,今儿就是来收拾收拾东西,”老人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屋檐下的一辆电动车,旁边挂着的糖葫芦架子在白帆的印象中不曾出现过,“改卖那个咯,小孩都爱吃。”
“房租的原因吗?”
听到这话,老头停顿了几秒,之后才慢慢说道:“唉,没人养老,总是要赚点钱的……”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那您忙吧,我先回去了。”
“帆啊,以后读书读好点,考个好大学,别像我这样。”背后的声音愈发响亮,如果将强度换算为亮度,这绝对是一束不弱的光。
白帆笑着用他早已熟练的客套话回应,随后便融入那早已一片漆黑的夜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