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小路离开月宵宫后，泠清霜念起法决，御空而行，逐渐远离魔道界域。

从魔宫至正道势力隔着万重山峦，不知其几万里。

徜徉云海中，透过云层隙间俯瞰，便见一座座山彼此起伏；林海茫茫，光照下千丘万壑，呈一片郁郁苍苍。

不知飞行多久，总算跨过群山，来到了一片大森林。

她隐约听见有兽嘶吼，想是有什么异宝出世或是新王诞生。她未太在意，继续御空而行。

约莫一两个小时后，云海散了，视线变得清晰，前方之景已然熟悉起来。

穿过森林，便是正道势力的界域。

松叶城得名于包围城池三面的松树林，每到花期，便有万叶千声，簌簌而落，散发清香。这里的松长得极好，松叶城的人也得此依靠松香贸易发了家。

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

这里的男人多高雅守直，刚正不阿。

这里的女子也不似其他地域的大家闺秀，多是坚韧不拔，蕙心纨质之人。

已是秋深，朝阳料峭。一缕微光沿松树林穿折而过，落在汹涌的护城河上。耀眼的粼粼波光中，一只鸥鹭展翅，猛地向河中俯冲，碎了波光，也将河水搅得一团糟。很快，它扑腾翅膀向上飞起，强有力的脚趾正抓住一条小鱼。

适逢泠清霜过桥，这鸥鹭竟学去人的几分谄媚，飞到她的面前，欲将小鱼放在她的手上。

泠清霜叹了叹气，抚摸白鸟的长颈，道：“这鱼儿是你的，你自己叼去吃吧。”

只听见鸟儿兴奋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原地打转。几片白羽落在泠清霜的肩头，好似它的馈赠。

之后，这水鸟便朝天边逐渐远去了。

泠清霜这才进城。

排在一块的，有挑担的汉子，坐马车的行商，进城卖菜的老人与孙儿……无论城内城外，都熙熙攘攘。

自六年前魔宫剧变后，正道与魔道虽时有摩擦，但终究没人敢做出祭人灭城的举动。凡是敢这么做的人，皆逃不过妖女和剑仙的追杀。

凡人的世间也在这样的保护下和平了六年，若无人干涉，便可欣欣向荣下去。

泠清霜走在街坊，左顾右盼。

街上叫卖的玩意儿，唱戏的戏班子，卖糖葫芦的贩子，胸口碎大石的武夫……一切都让泠清霜感到新奇。

她购置了些行李，便从另一端出城去。思量日后再来瞧瞧。

对于修仙者而言，城与城的距离不算太远，未过半个时辰，她便来到剑宗的山脚下，唤作洛城的小镇。

天下第一剑——剑宗。

山门的牌匾剑气横生——此乃莫邪尊者于百年前所刻。其中的剑意，经百载仍旧荡气回肠，未曾消歇。

每日昼夜，都有无数人前来山门观礼参拜，其中也不乏王子皇孙之辈。他们为求一线机缘，在招收弟子之日到来前几年，就住在山麓小镇附近的客栈，广结人脉，积累声望。

若有运气好的人，被剑宗弟子看上，或帮助了受伤的剑宗弟子，开山之日便可借着后门直接上去。

至于上去后是当外门弟子还是杂役，那都不再重要了。

而被招收进内门，甚至成为亲传弟子这种机遇，那都是百年、千年难遇的天才才能有的，他们不曾妄想，唯有仰止。

“仙缘”二字，空有梦想而无天分。

……

泠清霜收束灵力，使自己变回凡人之躯，昨夜的疼痛瞬间袭了上来。

她将剑作为拐杖，一步一步朝登山天阶而去。

周遭路人虽感到惊讶，一个凡人怎么也能僭越，妄自登山，但毕竟泠清霜未遮容颜，那气质做不了假。

兴许是受了严重的伤的剑宗弟子？

有人思忖着，要不要上去搀扶一把，说不定能获个眼缘，日后仙子在考官面前多给他多两句好话。可眼睛沽溜沽溜地转，转念想到自己一个男性，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仙子，顿时丧了气。且眼尖的人看到仙子暴露在脖颈上的红印，便早早绝了念头。

道是名花有主啊，小两口玩得真花！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长脑子。

很快几个自认长得不错的公子，以及哪个小门派的弟子围上来，也不知作甚，堵在前路。露出自以为和煦的笑容，作谦谦公子模样。

他们正欲发言各自报家门，却陡然心惧。一阵大风刮来，几人被吹下台阶，重重地摔落在地，痛苦呻吟着。

剑宗禹剑峰大弟子，洛情书。

剑眉星目，时而温雅，时而嫉恶如仇。

洛情书知晓师姐性子，未多说废话，道：“师姐，师叔们在主峰等您。要不要……我带你去？”

泠清霜脖子上的咬痕极为明显，而本人也没怎么掩饰。看到这里，再回想起方才师姐登阶时一瘸一拐的模样，洛情书顿时心塞。

那妖女竟对师姐……

唉，罢了，罢了。

心如死灰的她下意识要牵过师姐的手，但被泠清霜躲开。

她这才清醒过来。欲说些什么，却苦涩难言。

师姐是打算一个人慢慢走上去吗？

这下连同路的机会都没了。

洛情书感到恨，但不是恨妖女，而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若是她打得过妖女，如今怎会由师姐为苍生舍身成仁，还要受路人欺侮之目光？

想到这里，洛情书心中苦闷，将仇怨对准那些不识好歹之人。

她对泠清霜抱拳道：“师姐，你先上去吧，我守在这儿。”

泠清霜点点头，便往上走，直至消失在转角郁郁葱葱的林中。

洛情书旋即面色一冷，指向下方：“刚刚那几个，给我滚出洛城，往后家族、宗门都不许踏入洛城十里，若是发现，当斩无赦！发现他们靠近者，可求仙缘！”

剑气恢宏，恰落到刚刚拦住泠清霜的那几位“公子”的两腿间。一阵阴冷的气息侵袭，他们霎时发现自己的鸟被冻住，坏死了。之后，便惨叫着昏倒在地上。

还是正打算出城的商贾心善，想着待会儿出城捎上这几位，出五公里后把他们扔出去，喂狗喂狼都行。

见事已解决，洛情书转身朝向山道那处，痴痴然凝望师姐消失的方向。

无论如何安慰自我，心中都有万般不甘与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