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幼鱼端坐在洛天寒对面,撩袖垂目,右手摆弄着周嬷嬷方才端上来的玉石茶壶,而左手则是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掐着自己的肉肉。
她现在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似的,咚咚直跳。
若不是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双脚就会因为害怕而抖起来。
一方面,她害怕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北寒王族会识破她的身份。
另外一方面,她更害怕沈安年回来看见她没打招呼就顶替世子身份与北寒王族谈聊,然后把她送去给箭无涯、岳山和赤玉之三人陪葬。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
方才,她想让沈安年看看自己的易容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结果沈安年似乎有急事,从后花园的地道跑走了。
于是她就去客殿里面,准备等沈安年回来的。
结果沈安年没等回来,反倒把北寒王族给等来了。
而又因为她穿着沈安年的衣服,那个北寒王族刚刚进了客殿,直接就把她当成了沈安年,还给她行了礼,报了自己的来意和名姓。
她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得硬着头皮上架,自称是沈安年本人啊。
幸好周嬷嬷的反应很快,听她那么说了之后,急忙也是配合着她演了下去,还带她和洛天寒来了这里,上了茶水和点心,让他们慢慢聊……
呜呜呜……
许幼鱼用力一掐自己大腿,瞥眼看了看此刻视线盯着她脸上那个面具的洛天寒,给他掺上一杯茶水,笑道:
“洛王子尝尝这汴京的香茶?看看与你们那北寒的茶叶有何区别。”
洛天寒接过茶杯,垂目一看,晃了晃,轻嘬一口:
“嗯……本王出身北寒,自是站在故里一方。只能说各有千秋,南朝的茶多了几分的辛甜,而北朝却又多了一些让人回味的苦味。”
“苦味?”
“自是。”洛天寒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微微眯下,“数十年前,沈兄的父皇带兵屠了北寒近百万人,自那以后北寒的茶叶可就苦了不少哟。”
嘶——
许幼鱼不由微微吸气,心里的慌乱更上一层。
作为焕春楼的头牌花魁,她很擅长与人聊天,不管客人说了什么样的事情,她都能接上话题,去讨客人的欢心。客人开心了,就会大把大把地给她掏银子打榜,稳住她花魁的名号,也能让她可以不像是寻常女倌一般,要用身子去赚业绩。
不过,现在与洛天寒聊天,她显然不能用花魁的那一套了。
沈安年身份必然比对方这个北寒的皇子要高出一大截……
许幼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干脆咬牙豁出去了,只祈求一会儿沈安年回来不要生气,答道:
“本王怎么听得阁下这句话有几分妇人的幽怨在其中呢?”
洛天寒自然是被这话惹得心里有些火,顿时眼神微微眯下:
“… …”
——你别凶我呀!!我又不是沈世子!呜呜呜……
许幼鱼心中哭了一句,但神情依旧自然,轻蔑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
“不过本王倒也能够理解。成王败寇,沦为寇的一方,难免心中有几分幽怨……呵呵——”
洛天寒微微咬牙,但语气倒是平缓:
“沈兄说的是,成王败寇。北寒败了就是败了,如今沦为南朝藩国也自然是情理当中,是洛某孟浪了。”
“那今日洛殿前来,有何要事呢?”
“实则昨儿从南朝陛下那边听得,似乎过几日有朝廷会有一场冬猎?”
许幼鱼仰头,示意他继续说:“嗯,所以?”
“在下想要与沈兄在冬猎之上比试一番,不知沈兄意下如何?这也算是洛某的不情之请,数十年前沈兄的父皇屠了北寒百万人,洛某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 …”
“沈兄,洛某就开诚布公了。在下其实一直想要父皇他出兵南伐,可沈兄也能理解,两国开战必然血流成河,所以我想了想,就来了南朝,准备用你我二人的比试,代替百万兵卒相对……”
许幼鱼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那我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父皇已有让位的打算,若是沈兄赢了这场比试。那等洛某坐上北寒皇位之后,自然甘愿继续拜服南朝三十年!”
“… …”
许幼鱼一时间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
她现在假扮沈安年接待洛天寒本就是僭越了,如果还擅自做决定,那沈安年回来会不会把她直接砍了呀……
呜呜呜……
怎么办怎么办?
许幼鱼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洛天寒却是笑了:
“呵呵,沈兄难不成是怕输给洛某?”
这激将太明显了啊!
里面绝对有套!
许幼鱼深吸一口气,最后也是硬着头皮,准备直接拒绝。
不过,也是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沈安年身着飞鱼服,后跨牛首刀,自一旁的花园入口走了过来,看了看亭中的两人之后,拱手行礼:
“世子殿下,午膳备好了,您此前说中午要吃‘魁星拿笔’,属下让御膳房赶急做出来了。”
“……”
许幼鱼听着这话,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
——魁星,传说之中是“赤发青面鬼,一手捧斗,一手执笔。”
此为一个谜语,答案是“点头”
所谓魁星点头,独占鳌头。
许幼鱼顿时笑了笑,道:
“行,本王就受你的挑衅,冬猎之时就比一比。”
“感谢沈兄成全在下这不情之请……”洛天寒说着,侧目看了看走过来的沈安年,盯着他瞅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此前进京时在茶楼遇上的俊公子,问道,“这位是?”
许幼鱼不知怎么回答:“呃……”
但沈安年却是主动接上话:
“在下是世子殿下的门客。”
“这般……没想到沈兄竟然还有这般喜好……”
?
沈安年愣住了,感觉这货是不是误会了他和世子之间的关系了,但还是急忙摊手道:
“世子殿下要用膳了,就请洛皇子改日再来吧。”
“呵……”洛天寒咧了咧嘴,转身朝着许幼鱼拱手一礼,道,“那冬猎之时再见了。”
随后,便一甩披风,跨步离开了后花园,自己往世子府大门而去。
直到听见了世子府大门那边传来的开门声之后,许幼鱼才如释重负一般,重重吐出来一口气,而后连忙取下自己脸上的面甲,可怜巴巴地看着沈安年:
“殿下……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