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贾正道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再给舅舅十天时间,等我暗中找人把手里的十亩良田换成了晶石,咱们立刻就走。”

姜薇抱着胳膊,耷拉着眼睑,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你不信?嗐,咱们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想啊,万一你那边露馅了,就算周家不问我要那几十颗晶石的彩礼,地肯定也是要收回去的。”贾正道解释道:“所以……你明白了吧?”

姜薇怔了怔,感觉似乎是明白了点儿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瞅着眼前这个疑似非亲的舅舅,觉得他说的很诚恳,态度很认真,应该不是在糊弄自己。

可是……

十天的话……

不会到时候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吧?

不管舅舅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这样一拖再拖都不好。万一拖到周云泽回来了,或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在青云斗上的糗事——他早晚会回来,也早晚会知道的!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舅舅这边拖着不走,自己还能甩了他独自跑路?

周家人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可万一怒急攻心发了狠呢?

万一自己跑了之后,舅舅被周家人剁碎了喂狗……

“十天!”姜薇咬着牙说道:“最后十天!”

“君子一言!”贾正道正色道:“驷马难追!”

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再信贾正道一次的姜薇,听到贾正道的保证,反而又犹疑起来。毕竟,贾正道可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正说着,张氏进来了。

甥舅二人赶紧闭了嘴,贾正道更是不着痕迹的扯开了话题:“周家是大户人家,一些规矩,肯定是有的,你定要注意,不要给家中添乱。”

这番话,可以理解为:你就安心等舅舅十天,千万别没事儿找事儿。

“是的舅舅,甥女知道了。”姜薇虽然演技不怎么好,但打个配合,还是可以的。她也听出了贾正道话里话外的意思,虽然还是犹疑,但既然已经同意,也就不好意思再反悔了。

“小薇啊,喜欢吃辣吗?”张氏笑着问。

“喜欢是喜欢,就是……怕上火。”姜薇一向喜欢吃辣,却又一直不怎么敢吃辣。吃的时候有多过瘾,上茅房的时候就会有多痛苦。

“那少放点儿辣?”

“好。”

张氏添了茶水,又离开了。

贾正道又跟姜薇说了一些如何在周府隐藏好自己身份的办法,更提醒姜薇,一定要时刻跟自己说“我是个女子”,以免一时不慎,露出了马脚。

姜薇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可心中却是懒洋洋的很是不屑。

露出马脚?

那也得有“马脚”才行啊。

真要是能露出“马脚”,反而更好了。

自己现在呀……

有时候感觉空落落的,若有所失一般。

终归是少了点儿什么。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天,还是不太习惯呢。

特别是上茅房小解的时候,许多次一把捞空之后,便会有种跌落悬崖又没能抓住救命树杈的绝望感。

“周云泽已经是凝脉后期了对吧?”贾正道与姜薇闲聊起来。

提及这事儿,姜薇心里多少有点儿酸溜溜的——说好听了是羡慕,说难听点儿就是嫉妒。自己修真十年还是炼气中期,人家修真四年,已经是凝脉后期了。他还是在十六岁之时,那种据说是“灵根已消,不再适合踏入修真之门”的年纪才开始修真的。

人啊,不能比。

比起来,自己都不配活着。

或许哪天能有个轰轰烈烈的死去的机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姜薇心情复杂的应一声,道:“是啊。凝脉后期了。”

贾正道眼珠一转,吸一口气,低声言道:“据说,修真有三大劫,即筑基、金丹、元婴。是不是啊?”

“是的。”对于修真的基础知识,姜薇还是很了解的。“筑基,是去凡俗之气,筑仙灵之基。即脱胎换骨,十分凶险。金丹,则是……”

“凶险的话……”贾正道显然没兴趣听姜薇讲述修真常识,打断了姜薇的话,意味深长的说道:“就是容易死……对吧?”

“自然。”姜薇说罢,忽然一愣。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贾正道脸上的阴险狠辣之色。“舅舅的意思是……”

“你说……万一周云泽筑基不成,死掉了……”贾正道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来,“你岂不是可以一直当周家少夫人了?待将来你公婆去世……”好像是看到了满眼的晶石一般,贾正道的眼睛里尽是亮光。

姜薇皱着眉头,脸现不悦。

她觉得舅舅的嘴脸十分可恶。

骗人晶石,骗人婚事,已经很过分了!

怎么可以又咒人死掉呢?

太过分了!

简直丧尽天良!

闷哼一声,姜薇嗔道:“舅舅,你这样,很不好!”

贾正道注意到了姜薇的嫌弃,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又没有要害人。事实也是如此啊,筑基很危险,修真界也很危险。”

姜薇语塞。

贾正道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是个务实之人,不喜欢沉迷于臆想。更何况周云泽刚刚达到凝脉后期的境界,距离筑基期,还早的很。

甥舅二人又聊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贾正道终于又想到了一件正事来。“说起来,十多年了,不知道你爹和你娘的坟还在不。有机会的话,得把他们葬在一起才是。”

姜薇早有这般打算,随即点头道:“是啊,我原本打算的是此间事了,就去把母亲的坟迁回老家的。”

“唉,这事儿啊,我早该做了的。”贾正道有些自责,“是舅舅的错。”顿了顿,又道:“你老家那边,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姜薇摇头道:“早没了。我听我娘说,爷爷奶奶是早就去世了的,我爹死后没几年,叔叔外出打猎失踪了,当是死了吧。”

贾正道唏嘘不已,看着姜薇,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么说来,姜家就剩下你这么一颗独苗了呀。”

“是啊。”姜薇没能理解贾正道的良苦用心。

见姜薇不开窍,贾正道只能明示了。“姜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很艰巨啊。”

“啊……”姜薇想说自己已经失去了接受这个任务的资格,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贾正道沉默了片刻,又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姜薇愣了愣,心里揪了一下,琢磨着莫不是“变身”之事?细一想,不可能。嘶,难道是……“啊?那件事吗?”

贾正道点了点头,说道:“上回在家常菜馆,我打包时,听那两个食客说了的。唉,你呀……真是……”

姜薇顿时臊红了脸。

“傻孩子。”贾正道叹气道:“事情虽然太过……丢人,但你也不该就这么跑掉啊。听舅舅的,过些时候,回尘宗去吧。”

姜薇红着脸摇头,抗拒道:“不,不要了,没脸回去了。”

“这话说的,你不回宗门,又能去哪?跟着舅舅一起当个俗人吗?”贾正道生气了,“你呀,还是太年轻。这个时候是会感觉难堪,等时间一长啊……”

“时间再长,旁人也忘不了的。”姜薇苦着脸哀怨的说道:“一见了我,必然还会嘲笑我。”

贾正道解释道:“不,舅舅的意思是:等时间一长啊,你就习惯被嘲笑了。”

姜薇一懵,竟是气笑了。

只是,笑的跟哭似的。

“对了。这事儿,周云泽早晚也会知道的。”姜薇提醒道:“到时候,可就露馅了。”

“嗯,我尽快卖了地。”贾正道神色凝重,“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舅舅我早就仔细分析过了。周云泽是个勤勉之人,并不喜欢过问俗事。所以啊,你那件糗事,他即便是听说了大概,也绝对不会刻意打听的。所以,他未必能联想到‘你’就是‘你’。”

姜薇觉得舅舅说的有点儿道理。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啊。

……

玄意门。

山门处挂着丧幡。

往来弟子和亲友,俱是一脸哀伤。

灵堂处,烟火缭绕。

周云泽在灵堂中跪着,脸上尽是疲惫和悲怆。

故去的是他的师叔,他本不需要跪灵的——按照修真界的规矩,只有亲传弟子,才需要跪灵。

周云泽却坚持跪灵。

因为这位故去的师叔,对周云泽极好,与师尊无异。

陆续会有亲友来祭,大多都会远远的便嚎哭起来。待到近前,再伏地痛哭。然后会有玄意门弟子上前搀扶。周云泽等“孝子”拜谢。亲友起,出灵堂,寻得相识之人,感慨一番“好人不长命”,再叙一叙旧,聊一聊往事如烟,吹一吹前程似锦。

不论真情假意,基本都是这般套路。

灵堂外,玄意门大师兄口中与熟人寒暄,心中却是纠结不已。

他已经查看了青云斗上流传出来的玉简影像,确定周云泽的新婚妻子,与那尘宗的姜薇长得一模一样。

当然了,也可能是巧了。

毕竟,天下间偶然有那么一两个容貌极为相似之人,也不算稀奇。

大师兄一直想找个机会,询问一下周云泽,“弟妹在哪个门派修真?芳名如何称呼?”如果也是尘宗弟子,如果也叫姜薇,那就必然是同一人了。

只是赶上师叔去世,大家都很忙,大师兄苦于一直没有太过合适的机会开口。况且,冒然询问“弟妹”的情况,也不太好。

另外……

如果万一真是同一人……

又如何?

直接跟周师弟说明情况?

被男子骗了婚,太丢人了,万一周师弟受不了打击,坏了修行心性……

又或者周师弟早就知道妻子是男儿身?只是被美色所诱,失了理智?

虽然很荒唐,但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姜薇那般“欺人太甚”的长相,对别的男子而言,属实太过危险。

更何况,二人可是有过洞房花烛的。

新娘子是男是女,周师弟不可能不知道啊。

知男而上吗?

自己瞎操心,会不会惹人厌烦?

大师兄是越想越心烦。

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原本啊,事不关己当高高挂起。

可大师兄又是个厚道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点儿什么。

一眼看到一个师弟从面前经过,大师兄叫住了他。

这位师弟心思活泛,或许会有什么好主意。

“师兄。”

“师弟啊,师兄请教你一个事情。”

“不敢,师兄请讲。”

“嗯……我有一个朋友……”

“啊……”师弟的脸色有些古怪。

“我真有一个朋友。”大师兄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嗯,您继续。”

“他呢,可能被人坑了。”大师兄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组织着语言,“这事儿啊,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被坑了,也可能是明知是坑,却故意跳之。反正啊,直接问,不合适。不问,又于心不忍。你觉得……我该当如何?”

师弟略一沉吟,笑道:“弟以为,或许可予以旁敲侧击吧……嘛。”

大师兄顿悟,“有道理。”

旁敲侧击,确实是个好主意。

只需闲聊时,提一提那青云斗糗事,把尘宗姜薇的名字念出来就是。然后还可以把那枚记录了姜薇糗事的影像玉简让周师弟看上一眼。

很好!

不过眼下还不能这么做。

师叔亡故,周师弟正难过呢,若是再火上浇油……

不妥。

师叔需要停灵七日。

待七日后师叔下葬,再旁敲侧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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