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地势影响,水系密布的云州河流大多湍急,在群山之间九转十八弯,宽度与深度也不够,水运并不发达。至于陆运……一个全是山地的州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再加上云州多瘴气,并不太适合人类居住,故而云州自古以来人口都不多。
文皇帝晚年,天下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这个追求堂皇正大之道,欲雨露天下洒遍君恩,多次干出有违世人心中帝王心术之事的皇帝,再一次力排众议提出了开发云州的国策。
时逢武帝时期的旧党老人相继倒台,旧党没落,罗格的门生们遍地开花把控了朝廷各处要职,正是永夜国运蓬勃向上之时。虽然众门生认为文皇帝操之过早,却也还是齐心协力打通了云州的交通要道,将云州的经济民生水平给拉了起来。
若非如此,此时的云州说不定还是个牛鬼蛇神横行的愚昧落后之地。所谓牛鬼蛇神,并不是说云州多魑魅魍魉,而是云州历史上各类邪教众多,又多玩弄蛇虫的毒人。
此刻,云州西南,十万大山深处,一不知名山峰半山腰。
黑云低垂,压在群山之上,整片天地显得格外压抑。
旭日初升,一缕金色阳光透过重重云雾,洒向一座破破烂烂的寺庙。寺庙牌匾早已掉落,与饱经岁月腐朽倒塌的大门一样,落在门口。即便有心人蹲下来认真查看,大概也分辨不出其上曾经雕刻的文字,甚至会将其当做门板上的一块碎片看待也说不定。
这么不起眼的一间寺庙,四周又无人烟,无人关心其名号自也理所当然。
阳光穿过门框,照进寺庙佛堂。佛堂中央,一形似枯骨的老僧闭目垂首,盘坐于佛像之前,与落满灰尘的佛像一样,老僧身上充满岁月的腐朽气息。
若非老僧皮肤仍未腐朽,大概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这老和尚早已坐化多年。
刺破天穹的金色阳光洒在老僧落满尘埃不见皮肤的头顶之上,并无半点异常发生,若无外力打扰,只要还有日出,这一幕或许会周而复始一直持续到老僧油尽灯枯彻底死去。
寺庙之外,一身形干瘦,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缓步出现在寺庙之前,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眼不知何时就会被风雪压垮的破庙之后,迈步朝着寺庙内部走去,临门一脚将落在地上的牌匾给踩碎。
入院,男人瞥了眼院中的桃花树,脚步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轻哼一声,随即大步走进佛堂。
他的身影恰好挡住了阳光,老和尚佝偻的身体被他的影子笼罩,叫人立马想起一个词:行将就木。
男人轻轻皱眉,似是同情老僧单薄的衣衫,挪了挪身子将阳光还给他,靠在佛堂的大门上,似是专门来欣赏老僧沐浴初阳一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又过了好一会,寺庙之外又相继走来了许多人,他们当是早就认识,互相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尽皆寻了个位置,一如最初到来的男人一般耐心看着老僧,都没有什么闲聊的心思,也不知是不是担心打搅了这佛门的清修之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清风吹进佛堂,老僧身前脏兮兮的油灯忽然亮了起来,众人心神一动,听到了一声有如来自世界尽头的、长长的叹息。
“大师。”
最先到来的男人站直身体,朝着老僧俯首一拜。
慢他到来的众人也跟着口喊大师相继施礼。
老僧手指微动,手中的犍稚与佛珠齐齐散作粉尘。
随后,老僧缓缓睁眼,双手合十缓缓道了声佛号。立刻,他的身体与面前的佛像一起泛起金光,佛堂中的尘埃随着金光亮起尽数浮空,老僧挥了挥手,尘埃便与吹进佛堂的清风一起消失在佛堂之中。
“贫僧一灯见过诸位诸位施主,敢问诸位施主此为何来?”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先到来的男人上前一步,行礼道:“在下殷丁,此次前来打扰盖因魔主现世,请大师出山降魔。”
“在下***请大师出山降魔!”众人紧跟其后。
老僧一灯沉默片刻,低头念诵佛号。
“诸位施主,请回吧。”
众人再度对视,又齐齐看向殷丁,默认了殷丁的带头身份。
殷丁侧头回眸看了一眼,颔首会意。
“大师,我等皆知你与那魔子有旧,也并非有意为难大师。只是当年围攻那魔主之事……”
“殷施主,前尘已了。”
不待殷丁讲话说完,一灯摇了摇头出言打断。
“请回吧,后事自有缘法。”
殷丁眯起眼,不复先前的恭敬。
“大师当真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贫僧身为佛门弟子,自然讲究一个空字。”对殷丁的威胁之意,一灯无动于衷。
众人再度对视一眼,杀心渐起。
殷丁无言,凝视了一灯一会,又回头扫视了一圈以眼神暗示自己动手的众人,目光一转,挥手示意众人勿要妄动。
“既然如此,改日再来拜访。”
抱拳再行一礼,殷丁没有将话说死,转身大步离去。
众人相继跟上,有人怒哼,有人叹息,也有人面不改色。
送走众人,一灯转身朝佛像拜了拜,走出佛堂敲响佛钟。
正在下山的众人听到佛钟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天地群山之间刮起大风,吹得众人抬手遮眼。天空中密布压顶的阴云随之消散,很快,风停,阳光普照。
待到众人再看之时,山间已然开满了桃花,落英缤纷。
“可惜。”一人摇头叹息。
众人无言,心中皆知他在可惜什么。
殷丁摆摆手,笑道:“诸位不必担心,一灯大师乃是慈悲之人,到时候不会坐视不管的。我等多年未见,不妨先去喝杯酒叙叙旧。”
“是这么个道理。”立马有人附和。
一行人随即又喜笑颜开起来,相拥着再度朝山下启程,脚步轻快了不少。
山腰寺庙,老僧站在佛钟所在的阁楼观景台上,面朝东北,一脸慈悲。
“阿弥陀佛……罗施主,期待再见的那天。”
……
朔北冰原,极北之地。
“轰——”
一只白熊趴在水边的冰面上,正耐心等待着猎物的出现,远处忽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惊得它立马起身。
回头看了一眼,立马,白熊被吓得肝胆欲裂,掉头就跑。
然后,还没跑出两步,白熊便感到脚下有些不对劲,还未发现发生了什么,便立马掉进了水中,扑腾着想要游远一些,却又被席卷而来的大雪给覆盖。
冰山倒塌,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被砸起的白色浪涛是雪花还是水花,若是罗小邪在此,大概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点熟悉。
“吼——!”
冰山倒塌之处,响起一声震天响的咆哮之声,稍远一些地方的冰山,即便没有受到冰山倒塌影响的雪花们,也受到这声咆哮的振奋开始勇闯天涯。
“罗睺,你该死啊啊啊啊——!”
很快,那咆哮声的主人站了起来,身似白熊,却有着近十丈高的身躯,若非如此,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一时还真有些难以发现祂的存在。
看向南方的祂,目眦欲裂。
……
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罗睺忽地一颤,猛然坐起,眼皮跳个不停。
眨眨眼缓了缓了心神,罗睺有些疑惑地抬手揉了揉眼皮,嘀咕道:“怪事,怎么感觉好像忘了什么……”
“砰——!”
一声巨响,牢门被人粗暴踹开,罗睺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一脸阴沉的夜莺拿着一台平板走了进来。
“陛下?”罗睺一时想不到她的来意,试探着问道。
夜莺没有说话,将平板递给了他。
罗睺一脸疑惑地接过,平板上是一个视频播放界面,看上去像是卫星拍摄,罗睺点下播放键。
视频不长,只有几分钟,末端部分正是那头造成雪崩的巨熊,朝着南方仰天长啸。
罗睺放下平板,嘴角抽了抽。
“祂在吼什么?”
夜莺拿起平板,又切了断语音出来。
然后,罗睺便听到了巨熊对自己的连续咒骂,眉头挑了挑。
“这是附近的观察站录到的,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夜莺幽幽问道。
罗睺摊手:“陛下你知道的,臣仇家很多。”
夜莺冷眼盯着他,没有说话。
罗睺挠挠头,视线稍微躲避了一下她的目光。
“熊人而已,都死得差不多了,翻不起什么浪花的。陛下你也知道,很久以前咱们永夜国四周皆敌,臣身为大将军自然是有数不清的老仇家。”
“仅此而已吗?”
夜莺叹息一声,关于熊人的事情其实她早已猜到真相,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知道的那些又是受罗睺和封修影响的假消息,才来找罗睺确认一下。
“臣发誓,绝无虚言。陛下倒也不用担心,这些家伙以前都不能奈我冥州永夜如何,如今我永夜一统天下坐拥九州之地,他们大势已去更加难成气候。”
“是中州。”夜莺指正,丝毫没有当年反对罗格改名之事的人当中也有她一个的自觉——不过这事现在的她倒是不知道。
“对,是中州。”罗睺点头附和,也没有冥州就是他这个魔祖命名的架子。
“但愿你说的是对的。”夜莺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临门,她的脚步又顿了顿,回头看向罗睺面色稍显犹豫。
“之后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
说完这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夜莺关门离去。
罗睺想了想,忽地一笑。
【佛罗兰联邦斯……万邦来朝!】
快到他出狱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