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很晚了,贾正道才回家。

满身酒气的他,手里提溜着一个纸包。“小薇,嗝儿……饿了吧?”说着,将纸包递给姜薇。

姜薇皱着眉问:“喝这么多。”

“高兴,多喝了几杯。”贾正道笑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薇打开纸包,看到里面还有一层荷叶,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是一只烧鸡。

姜薇确实是饿了,可却没有心情吃东西。将烧鸡放在桌上,又警惕的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说道:“舅舅,咱们什么时候跑啊?”

“跑?”贾正道在短暂的发懵之后,回过味儿来,笑道:“不急。”

“不急?后天我都要成亲了!”姜薇可真是急了。

贾正道醉醺醺的推开卧室房门,进了屋,转身醉眼朦胧的瞅着姜薇,咧嘴笑了。“呵呵呵,巧了不是?大后天呀,你舅舅我呀,也要成亲了。”说罢,竟是关上了门。

姜薇瞪着一双妙目,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再问,房门已经关上。她苦着脸,一把推开房门,“舅舅,你说啥?你要成亲了?”

贾正道嘴里呜噜不清的嘟囔了一句,竟是躺在床上睡下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竟是沾床就着。

姜薇推搡了贾正道两下,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只得苦闷的退出了房间。

站在堂屋里,回想着贾正道的话,姜薇驻足,挠头。

大后天要成亲?

什么状况呀?

难不成舅舅下午去给他自己说了门亲事?

临走时说什么“妗子”来着……

用卖外甥的晶石还了赌债,还讨了媳妇?

这……

这操作……

听着主卧里很快响起的鼾声,姜薇有些丧气。又嗅到烧鸡的肉香,肚子里不争气的咕咕的叫了起来。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姜薇噷噷的撕咬着烧鸡,发泄着心中的压抑。

吃饱之后,时间还早。

姜薇原本打算打坐一番,消磨时间。

可心中烦乱,又因为自己资质太差,修真也是徒劳,便也没有了打坐的兴趣。

无力的仰躺在床上,看着年久失修的屋顶,想着自己坎坷的过往、纠结的现在,和晦暗的将来,姜薇感觉很凄苦。

如同许多境遇不顺的少年那样,姜薇开始幻想着突降奇遇,然后逆天改命……也许是从六岁那年开始养成的习惯,姜薇常常会在入睡之前,希望明日醒来时,一切不幸,只是黄粱一梦。

现实是残酷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姜薇发现一切都不是梦。

洗漱之后,姜薇坐在堂屋里等着贾正道。

虽然有点儿火烧眉毛的感觉了,但姜薇还是耐着性子等待着。

日上三竿的时候,贾正道终于醒了。他打着哈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挠着胡子出了门,转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姜薇。“唔,早啊小薇。”

“不早了呀,舅舅。”

“呵呵,不好意思,昨天喝多了。”贾正道说着,注意到姜薇脸色不善,又强笑道:“有事儿?等会儿说哈,我先洗漱。”

姜薇也不催促,继续安静的等待着。

只是,贾正道不急不慌的模样,还是让姜薇心中气恼又忐忑。

隐约之间,姜薇觉得事情可能有变。

终于,贾正道在姜薇一旁坐下,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小薇啊,事情呢,有些变故,你听我娓娓道来。”

姜薇的心情不好,听到贾正道拽文,更是不悦。她虽然脾气好,却也不是没脾气。闷哼一声,道:“那你快点儿‘娓娓’。”

“呵呵,咱们原本计划的,不是拿到晶石就跑嘛……昨晚上……啧……怎么跟你说呢。舅舅我今年三十有六了,一直都是光腚汉子一个……昨天还了赌债之后,还剩了点儿,我就……我就托人给自己说了个媒,事情很顺利,当时就下了礼……”

姜薇杏眼圆睁,心说舅舅还真给自己说了门亲事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再看贾正道,姜薇张了张嘴巴,又丧气的吐气。“好吧,恭喜舅舅了。”

“呵呵呵。”贾正道笑的很开心。

“大后天成亲吗?”

“后天。”从今天算起,自然就是“后天”了。贾正道说道:“哎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倒是想今天就成亲的,这样也不耽误咱们跑路。好说歹说的,就差拿晶石砸老丈人的脸了,可老丈人说是看好了黄历,还说要置办东西,不能再提前了。要么就再推后一个月……你知道的,这事儿吧,宜早不宜迟。迟了肯定会黄掉。”

姜薇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贾正道搓了一下手,说道:“唉,小薇啊,你大概是不能理解舅舅的心情。三十六了,还找不到媳妇,真是……唉!就这,还是个二婚的女子。古井镇上的……模样还行,脾气也好……要是……要是出了岔子,舅舅我这辈子,大概是找不到媳妇了。”

姜薇明白贾正道的意思,吸一口气,问:“舅舅的意思是……我要嫁到周家吗?”

“走个流程而已,不打紧的。”贾正道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洞房之夜,你就假装来了癸水。男子最忌讳此事,那周云泽定不会为难你,还会主动分床睡。等舅舅我成了亲,咱们就带着你妗子一起跑路。”

姜薇总觉得不妥,摇头道:“妗子……咳,早晚会露馅儿的呀。”

“不怕,生米煮成熟饭,也就不怕了。”贾正道笑道:“你妗子已经离过一次了,再离一次多丢人啊?她必然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姜薇的脸色很难看。

不论真假,让她跟一个男子拜堂成亲,甚至还要入洞房,都太过分了!

她绷着脸色,摇头。

贾正道见状,噗通一声跪下了。“小薇啊,舅舅的幸福就靠你了啊!你不能忍心让舅舅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姜薇顿觉一阵头皮发麻。

贾正道开始磕头。

行为虽然可耻,但却有效。

道德绑架的手段,不算高明,却是无解。

贾正道深谙此道。

不过,正因为深谙此道,贾正道亦很清楚,这一招儿,不能多用。用多了的话,保不齐把姜薇给逼疯了,然后一把掐死了自己……

再一次用非常手段安抚了姜薇之后,贾正道匆匆出门。他不仅要置办喜事需要的各种物件,还要广发喜帖。

连着两桩喜事,份子钱定然不能少了。

平日里,赌徒贾正道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可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不是沾亲,就是带故的。贾家有了喜事,邻居们自然是要过来帮忙的。更何况,贾正道的外甥女,成了周府少夫人,将来指不定要求人帮忙。

之前有见过姜薇男子妆束的邻居,此时见了姜薇,倒也没有多心。

毕竟,年轻女子孤身在外,十分危险。女扮男装以保安全,是常有的事情。

原本心情不太好的姜薇,被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帮子女人轮流说话,折腾的精疲力尽,竟是没有精力去心情不好了。还有个叫嫂子的,什么话都敢说,竟是提醒姜薇说第一次会有些疼,要忍着点儿,以后就知道美了……引得一帮老少娘们儿哄然大笑。

姜薇不喜欢这种吵闹,却又不好赶人。

她实在是郁闷。

原本以为舅舅没什么亲人呢。

竟然还挺多。

只是没有至亲罢了。

中午之前,周府送来了吉服。

大红嫁衣和凤冠霞帔,看起来十分喜庆。

几个女人热情的要帮着姜薇试吉服,却被心虚的贾正道一把拉开了。俗语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贾正道是真的担心事到临头再出什么岔子。

万一被这帮娘们儿看出来姜薇是个男子,可就麻烦了!

下午的时候,周府又来了管事儿的,与贾正道商量婚事的各种规矩和流程,还要跟姜薇交代一下。

一整天折腾下来,姜薇发现好像也没干什么正事儿,却偏偏又浪费了很多时间,还浑身疲惫。床上一躺,竟是不想动弹了。

唉呀!

成亲好累。

姜薇抬手揉着小脸儿。一整天下来,总要保持微笑的她,脸都笑累了。

休息一会儿,姜薇起床出了房间。

贾正道正在房间里数着收上来的份子钱,见姜薇出来,担心有变,问:“去哪?”

“茅房。”

“哦,等会儿。”贾正道叫住姜薇,提醒道:“一切都要谨慎一些。你现在是女子,小解也要蹲下,记住了?”

姜薇呆滞片刻,说道:“记住了。”言毕,转身出门。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竟是一时分神,差点儿被门槛儿绊倒。

贾正道苦笑,嘟囔道:“这孩子,小心点儿啊。”说罢,继续数着桌上的原石。

正值夏夜,茅坑里蚊子很多。

心烦意乱的姜薇被蚊子发出的嗡嗡声吵的更是焦躁不堪。

她决定了。

等舅舅成了亲,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必须要跑路了!

万一舅舅再因为什么事儿对着自己磕头……

自己就……

就……

善良的姜薇,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个狠辣的想法:只要舅舅再跪在地上磕头,就一脚把他给踹死……踹趴下!

对了,舅舅好像收了很多份子钱。

道理上来说,是不是该有自己一份儿啊?

姜薇不是个贪财之人,但此时此刻,要是不要点儿原石,总感觉亏得慌。

回到堂屋里,姜薇见贾正道还在数着原石。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贾正道继续将原始一五一十的分开,口中慢悠悠的回道:“小薇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父母早亡,我这个当舅舅的不辞辛苦的帮你张罗婚事,你怎么能好意思问我要原石啊?”

姜薇被贾正道的话给噎得脸都红了。“不是啊,这事儿……”

“你就说是不是舅舅在帮你张罗婚事吧?”

“……是。”

“这不就结了?”贾正道笑道:“你这孩子,有舅舅一口吃的,还能饿着你不成?”说着,抓起十来颗原石,塞到了姜薇手里。“拿去零花。乖。”

姜薇耷拉着眼皮瞅着一脸慈爱的贾正道,眼神里难掩鄙夷。

她算是明白了,舅舅是把她当傻子哄骗呢。

真是……

唉,算了。

小事情而已,不必计较。

……

周府。

周家主已经喝了两壶茶了。

实在是睡不着。

想到儿子明日就要成亲了,他竟是比儿子还要激动。

真好啊。

快要抱孙子了!

真是老天开眼啊!

激动的周家主把孙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周天赐”好了。

忽然有些不放心。

“去请管家过来。”

“是。”一旁,婢女应声退下。

很快,谭管家来了。

“见过家主。”

“老谭啊,云泽那小子,没有跑吧?”周家主问。

谭管家一愣,苦笑道:“家主多虑了。”

“哼!云泽那孩子,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呐。”周家主感慨了一句,又道:“还有个事儿。你记得提醒我,明日里,去一趟密室,把那样至宝取出来,送与我儿媳。”

“是。”

“五里井那边,那赌徒没有携款而逃吧?”

“没有。”谭管家笑道:“家主放心,已经着人盯着了。”说罢,又狐疑道:“家主,那姜姑娘的资质……很差的。您真要将那至宝送给她吗?恐怕……效果不大。”

周家主笑着摇头,说道:“你以为老夫是想助她修真?”

“不然?”

“哈哈。”周家主大笑,又唏嘘道:“老谭啊,你不了解那件至宝。那东西,确实可以洗精伐髓,对修真者有益,但其主要的功用……则是孕育下一代。”

谭管家懵了一下,苦笑道:“‘宫丹’的‘宫’字……”

“就是‘子宫’之‘宫’。”周家主言道:“女子服用此丹,一年内有孕,子嗣必然天资卓绝。”

谭管家皱了皱眉,谨慎道:“天资……恐怕不会如此简单的被掌控。”

“哈哈,那炼丹之人或许是夸大其词了。”周家主道:“但此丹确有此般妙用。”

“家主不是不喜欢晚辈修真吗?何时改了态度?”

“唉,现在也不喜欢。”周家主叹道:“只是云泽既然选择了修真,若是没有子孙相随,百年后,至亲不在,必然孤苦一人。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相伴,总是好的。”

谭管家沉默了片刻,道:“家主既然如此想,为何不帮公子找个资质绝佳的夫人?”

“哈哈哈。那是万万不可的。”周家主打趣道:“老夫与夫人,相伴不过几十载,已然相互生厌了。若是云泽找个修真妻子,数百年相伴……恐成仇敌啊。”

谭管家一时噎住,片刻,大笑点头道:“家主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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