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仿佛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山峦之上。
灰褐色的板车吱嘎前行，一路掉下碎屑木渣摇摇晃晃，速度奇慢无比——仔细看，拉板车的不是马匹、驴子又或骡子，而是一只毛茸茸的灰白色大狗。
大狗吐着粉舌，哈赤哈赤喷出鼻息，愚蠢而清澈的大眼睛向后看，神情微微一怔，挣脱麻绳跳上板车，声音有些激动。
“大哥大哥，她好像醒了。”
板车上。
姜凡披着鹤袍青衣，脚踩水云短靴，怀中抱着一柄青铜长剑，剑鞘金丝勾勒梅兰竹菊，画面栩栩如生令人惊叹。
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穿过迷惘扫描二哈，右脚猛地一踹，黑色身影远飞十米，转了几个圈撞在一棵桂花树。
金色雨点稀疏坠落，撒了大狗满身。
“我还没死，当然知道她醒了，不需要你这个狗东西提醒。”姜凡捂着嘴，眼睛眯成一条线，懒洋洋打个哈欠：“愿赌服输，拉好你的车。
咱们距离夜火城还有三天的脚程，赶不上林家的婚宴，老子把你炖了吃狗肉。”
“你小子别得意，下次狗爷我肯定会赢。”
二哈扭动屁股拨开山间杂草，一路小跑回来，丝毫没有因为被踢飞而生气，反倒对赌约一事意难平：“之前那姑娘的腿怎么看也没有一米，测量起来为何辣么长？”
用药把她迷晕时，姜凡那个浑蛋也没作弊，哪知道卷尺一量，气得它哇哇狗叫。
“别想了狗东西，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姜凡留下一句装逼的话，再不去理会二哈，反而将目光锁定板车另一端的少女。
她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但面容精致如画眉佛远山。
银色长发如瀑，流淌着淡淡的金色光辉，一袭翠绿的纱裙，裙摆随着清风徐徐飘动，颇有仙风道骨的仙子之姿。
阳光轻柔抚着她侧脸，为绝美容颜镶上一层金边。
只是…
少女浑身充斥着破碎感，仿佛碰一下便会碎掉。
更准确说她已经【碎掉】了。
“喂喂，姑娘，你不会打算一直装睡吧？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似乎不太好吧？
说来也奇怪，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你居然还没死，真是个怪人。”
少女修长睫毛微微颤动，均匀的呼吸略微变得急促，但依旧没有反应。
姜凡眼皮抬起，静静盯了会儿少女，伸出指尖戳了戳她脸蛋，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少女唰的一下睁开眼与姜凡对视。
淡绿色的眸有秋水涟漪，深邃而不失绚丽。
“你醒辣？”
姜凡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他上下打量少女：“你叫什么名字？有哪里不舒服吗？”
“糟糕，她好像把脑子摔坏了。”
过了半晌，姜凡见少女迟迟没说话，神情一阵诡异。二哈听闻也跳了上来，狗鼻子凑近她不停嗅着，一人一狗脑袋顶着脑袋，愣怔观察许久。
“看起来真傻了。”
二哈分析：“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不死已算命大，脑子摔坏也正常。”
狗子斜眼看了看姜凡，始终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本次前往夜火城，他们可不是来闲逛的。
除了寻找【神石】外，姜凡还要寻找一个人，倘若带个脑子坏掉的姑娘，无论怎么看都不方便。
姜凡显然也看出二哈的想法，脸色微微一沉，又是抬脚将二哈踢出板车，这次找的理由是它狗爪太脏，全是泥。
“姑娘，你记得住在哪里吗？又或者认识谁，我们去帮你打听打听，或许你的家人该着急了。”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少女，只是这次他眼眸一尖，少女藏在身后的手腕处，有一根红色细绳，绳子似乎系了张纸条。
扣住她手腕，姜凡见到上面三个大字：【冷映雪】
“你叫冷映雪吗？”
话毕，姜凡撞入少女视线，她躺在柔软垫子上，一动不动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根本看不出瞳孔深处的情感与颜色。
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失去灵魂，任凭别人摆布。
姜凡摸了摸下巴，并未松开冷映雪的手，他顺着纤细手掌先上探，不一会儿来到肩膀，然后五指又抓住她脚踝，再次上探……
“二哈，这姑娘真tm神了！”
摔下悬崖骨头一根没断，与普通人别无二样。
他偷偷为冷映雪把脉，脉象也正常，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如果不是一人一狗亲眼所见，它们绝不相信冷映雪经历过如此灾难。
“还有这么稀奇的事？”二哈在前面拉着车，呢喃着：“只可惜脑子摔坏了，搞不好以前还是个高手咧，修为境界恐怕不低。”
“那倒不至于，她体内没有修炼所产生的炁，所以不是修炼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惊讶？”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小子？”
二哈没好气地向后瞥了一眼，毫不顾情面揭他老底：“要比妖孽你当仁不让，我想想啊，当初师父为了让你修炼，用了多少种方法来着？额，记不清楚了。”
数量实在太多。
反正天下之大，只要拥有一线希望，师父都会拿来给你试一试。
“嘿，结果呢？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
药物辅助、丹药配合、各种修炼功法、借助阵法、蛊虫甚至是巫术等等方法，也没能撬开你小子身上的龟壳，你说气不气人？”
二哈絮絮叨叨回忆从前，时至今日也愤愤不平。
倒不是因为姜凡无法修炼这件事让它恼火，而是这小子真有一个“龟壳”。
他体质特殊，自带极强的防御。
目前为止，二哈从未见过有谁可以伤害姜凡。
真是人比狗气死狗，它怎么没有如此逆天的体质呢？
“咦，说到体质……大哥，这小姑娘会不会也是一种特殊体质？”
“二哈，你tm不是废话吗？”
姜凡眼底一闪：“很明显冷映雪也是一种特殊的体质，只是她脑子有问题，咱们也没办法和她说话。不然还真想和她交流下，关于特殊体质这方面的问题。”
“大哥大哥，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
二哈贱兮兮地凑过来，满满的不怀好意，但姜凡先听听看他想放什么屁，于是顺着话道：“你说。”
“大哥你看，自从那件事后，咱是不是经常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既然冷姑娘与你一般体质特殊，你们之间一定会有共同话题。
咱们把她带在身边，总有一天能把她治好，你说对不？”
“所以你的意思是……”
“大哥你傻呀，冷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你别告诉我你不眼馋。赶紧趁她脑子不太好，光明正大地娶了她，以后你就偷着乐吧。”
姜凡：……
“二哈你tm脑子是不是有坑，且不说冷姑娘愿不愿意，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
“我愿意的。”
空气顿时沉默，一人一狗侧转扭头，呆呆望向冷映雪。
只见少女双手撑着板车，艰难地坐在柔软垫子，垂下那双深邃眼眸，过了好几秒，像是用尽浑身力量，声音干涩再次重申。
“我愿意嫁给你，姜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