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在脑海中不断的告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或者说，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竹言溪感觉他塞给自己的心法仿佛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剪刀，她若是真的把它收下，那两个人之间最后的联系便也就此中断了。

她不想这样。

身体比思想的速度要快得多，在她脑袋里还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理由之前，身体便先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不。”

竹言溪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把脂粉都弄花了。

但是她不在乎，与自己心里真正在乎的事情相比，这……没什么的。

“我不要。”

沈卿秋皱起了眉。

“竹言溪，你脑子坏掉了吗？”

天色突然微微暗了一些，随后兀然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站在那里，站了好久。

竹言溪啜泣了几声后又强行憋了回去，她微微仰起脸庞，那上面泛着的点点湿意，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失去了遮蔽之后，竹言溪的脸色比沈卿秋想象的还要惨白一些，轻薄的衣裳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发丝蜿蜒，遮住了几分眉眼，咬着几乎不剩一丝血色的唇，任由着雨水冲刷着自己。

沈卿秋叹了口气，他走到她身前，撑开了一把伞。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竹言溪如此狼狈的模样，他觉得自己这会儿理应说些什么，可是两个人又似乎早就把话都说完了。

她还是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动作，倔强的要死。

想要知道自己要什么很难，但是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就很容易了。

是习惯了这种怪异的关系后才产生的依赖，还是因为发现安全感即将消失之后的恐惧使然呢？

竹言溪自己也不知道到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和戒断反应似的。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会难受，走到沈卿秋那破房子门口会难受，甚至不经意间看到身形相仿的人也会难受。

思绪不受控制，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平原上飞奔。

沈卿秋上次的话说的很明白，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晰，她的理智让她清醒的认识到了现实。

人的习惯很难改，至少比她自己想象中的难改，如同花园里的野草，在你不知不觉间兀自疯长，直到想要把它们铲除的时候才明白有多艰难。

迷茫，痛苦，焦虑，下意识的想要依靠他，疯狂的想念他。

沈卿秋说得对，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了，坏透了，竹言溪越是想要对抗这种想法，他的那张脸就越是往她的心里钻，往她的脑子里钻。

不甘心也好，意难平也好，她感觉内心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空空洞洞，凉飕飕的。

“收下吧，无论如何，别和自己作对。”

沈卿秋最后还是开了口。

“不要……”

竹言溪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犟呢？”他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背，“我还有我的事情，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帮你，你总得自己去面对，你得自己支棱起来。”

竹言溪的手似乎松了一些。

“你得自己往前走啊。”

沈卿秋嘟囔着。

“你不能总是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拉你吧？人家就算是掉到坑里最起码也还知道往外伸手，可是你呢？这天下有你这样的人吗？明明有着让别人羡慕的天赋可是非要整点事情出来是吧？”

他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你当然可以闹脾气，你当然可以使小性子，你当然可以转身就走，可是你自己心里明明也知道，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可是你还是做了，你还是幻想着只用这些小把戏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人是会变的，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总是要变的……”

“……之前的事情我不愿意，我不接受，我感情上不喜欢，因为这样做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之所以不愿意再提更多是因为我觉得人的逻辑只能局限在他自己的认知里面，而你的认知中并不认为这是错的，甚至整个世界都不觉得这是错的，所以我才会生气，既生你的气也生我自己的气。”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归根结底我的一切愤怒与不甘都是对自己无能的不满，如果当初的我有了能力最后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就像如果我们从未开始过，那想必我们现在也应该能够心平气和的交流才对。”

“……好好想想吧，你好好回去想想，要是我真的哪天突然消失了，你应该怎么办呢？是像这样哭吗？还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呆，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不幸，然后等待着下一个人来救你？”

“……你不是想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吗？我告诉你也没关系——那是因为我不想再像上辈子一样窝窝囊囊的死，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像个笑话，被那个只会吃优势打顺风局的傻子当蚂蚁踩死。”

沈卿秋深呼吸了几口，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有些多了，可是刚才他实在是忍不了一点。

“东西我给你了，你想要也罢，不想要也罢，想要送人，想要扔掉也随便你，我不会再过问一点。我真心希望你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一个什么东西的附属品活着，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你手里拥有的东西，而不是等到什么都失去了再后悔。”

说完，沈卿秋伸手拍了拍竹言溪的肩膀，然后把手里的伞递到有些呆滞的她手上。

“赶紧回去吧，都淋成落汤鸡了，到时候好好洗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一切都会没事的。”

顺手捏了下她的脸后。沈卿秋潇洒的离开了。

竹言溪放下有些酸痛的胳膊，低头看着手里那有些皱巴的心法封面，突然释然的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脸庞却又再次被泪水打湿，她蹲下身子，抱着膝盖撑着伞，像是一株森林里刚长出来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