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枫和璃之间，信任危机爆发了。
张枫喜欢璃，可是璃进入他的梦境这件事情……让张枫并不愉快。她未曾经过自己的同意，她甚至知晓了“系统”这样的存在。张枫凝神静气，从混杂的梦境中想起来当时自己说过什么。看璃的表现，她似乎不太相信。
可，她真的不会相信吗？
张枫并没有谈过恋爱，他却也看过许多文学作品。关于恋爱的——喜欢一个人就要毫无暴露，这是正确的吗？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全都告诉自己喜欢的人，这是好事吗？
更何况，璃不喜欢自己。
自己并非君子。
张枫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既不是品性高尚的圣人，也不是那种从来不畏惧背叛，笃定万事万物一定在自己掌控中的王者。他没有那样的自信，也没有那样的情操，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非常非常平凡的普通人。
只是偶然得到了系统，他的运气比较好一点而已。
他会有时候善心爆发，譬如说去学校救李梦梦她们这群玩笔仙的学生。他也会畏惧权势，譬如说已经是出神的道人，在璃帮自己说话之前，自己都还是会忍受莫夏丽的训斥，他会爱慕璃，爱慕这个强大又美丽的少女，却又会畏惧璃，害怕有一天，红衣厉鬼将自己杀死。
内心中的念头纷纷扰扰，让张枫难以冷静下来进行修炼，从迈入入定的境界之后，他就很久没有这样思绪万千了。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璃。
璃值得相信——他清楚这一个红衣厉鬼对自己绝对没有恶意，毕竟想要让自己死去，即便是她不亲自动手，能够做得事情也有很多。所以，璃进入自己的梦境，获悉自己的秘密，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对自己多半是无害的。
他张枫并不因此而感到愤怒。他只是，感到惆怅与恐惧——不，最多的是，不安。
假若，假若是璃知道了自己没有什么优点，自己能够做到那些事情都是因为系统，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因为好运而被系统选中的人，她和自己的相遇也是因为系统……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她会把自己当做是“张枫”还是“被系统选中的人”？
对于璃而言，她到底……
他对自己没有自信，璃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张枫觉得，璃多半会利用自己，把自己当做是“系统的人柱力”来看待。
如果璃喜欢自己的话……
张枫想了想那样的状况，他反倒是更加的感到恐惧，倘若是璃喜欢自己，大概自己又要患得患失，去想璃到底喜欢的是那个系统加持下的自己，还是真实的自己？
矛盾的念头让张枫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在半夜，打车离开了自己的住处，来到了店铺这里。
手里提着两瓶酒，买了些烧烤和卤肉。
“张兄！你这是？”
化名为李阳的纯阳子一脸诧异的看着张枫，重瞳子也看了过来，不知道这个男人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张枫默默的搬过来一个桌子和三个板凳，他把烧烤和卤肉都摆好，然后递给纯阳子一瓶酒：“陪我喝酒！”
“啊？”
纯阳子不怎么喝酒，但是看到张枫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也就和张枫喝起来。
重瞳子虽然有心说点什么，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自己拿着烧烤在那里吃。
“你们两个！不是一般的师兄和师妹！”
张枫直接就把这一点给点了出来。
两个人顿时脸色一变，却又看见张枫泛红的脸颊和醉醺醺的姿态，觉得这个人大概是喝醉了。
纯阳子稍微用灵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不知道张兄你这是……”
“我问你们！我喜欢一个人，我该让她知道我的一切吗？她如果想要知道我的一切，就要让她知道实情吗？”
两人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为名为张枫的散修今日完全是为情所困，又看出来师兄妹俩人的关系不一般，才想要找他们聊起这个话题。
“李兄，若是我的实力，皆是来自于外物，那我心爱之人又该如何看我？”
听到张枫这个话，师兄妹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想起来跟着张枫的那个红衣厉鬼。这个叫做张枫的，喜欢上了某个道门之外的，多半是在某个女孩子面前人前显圣，又用了红衣厉鬼的实力，事到如今，似乎被人怀疑。所以才会忧郁至此。
师兄妹交换了眼神之后，纯阳子只是排着张枫的肩膀，他不打算给什么意见。毕竟，他也没有说人生的经验很丰富，恋爱更是没有谈过，虽然张枫说自己和师妹关系不简单——可是这种事情……
这件事情，最后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重瞳子也就默默的在旁边吃东西，什么都不说，最后，张枫醉醺醺的离开了。
在送走了张枫过后……
重瞳子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师兄。
纯阳子一看，重瞳子都已经乐得看不见那一双得天独厚的眼睛里，他就一阵阵窘迫，打算回到店铺里面，结果却一下子被重瞳子抱住了。
“师妹！这，这……”
重瞳子则是用颇为暧昧的语气说：“师兄，你看，张兄不过和我们认识几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像是正常的师兄妹——可是人家明明觉得，这是正常的呀……师兄觉得呢？”
“师妹，你我虽然并无血缘关系，但两小无猜，情同真正的兄妹。比寻常师兄妹稍微亲近一些，也是自然。断……断不可……”
重瞳的眸子和他对上了。这是一双可以洞彻世间一切奥秘的眼睛，诡异又神秘。而此刻，重瞳和自己对视，纯阳子只感觉自己内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已经被师妹所看见，再无一丝一毫可以隐藏的。
“师兄。你可敢对着我的眼睛发誓。你刚才说得是真的？还是说，师兄你其实，对师妹我，有点什么……别的想法？”少女笑靥如花。少女——好像要吃人。
纯阳子，满头大汗了。
……
张枫一边走，一边醒酒，他如今的修为，不过是一些酒，对他的影响不大。本来以为那两师兄妹是禁断之恋，偷摸从门内跑出来的，能够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建议，结果没想到，那两师兄妹自己都没有掰扯清楚，那个名为纯阳子的大师兄更是丢人！自己都敢向璃告白！他倒像是要重瞳子向他告白那般！
别说他没有建议，就是纯阳子有建议，张枫也是万万不敢听的。
他又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莫夏丽。
“张大师？你这个点给我打电话？”莫夏丽显然是有些疑惑不解的。
大半夜和别人打电话好像却是不太好，但是张枫犹豫再三：“我有那么一两个情感上的问题想要咨询你一下。”
……
事实证明，像是莫夏丽这种女人，在情感的问题上，给出的答案就非常草率了。
“大师你反正手段高超，直接展露你的手段，把那个女人狠狠地征服，就算是她不喜欢你也要喜欢上你的。”
这就是莫夏丽的说法，然后她甚至还略带一些暗示意味的说：“就像是我一样，张大师……”
吓得张枫赶紧挂断了电话。
他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要是能够直接征服璃，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关键是自己并不是璃的对手啊！
难道她莫夏丽以为自己不想吗？
张枫哪天不幻想着某一天自己的实力超过女鬼，把女鬼按在地上狠狠的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还要让她那总是高傲而又仿佛看透一切的脸露出屈辱的模样……但是做不到啊！
这种事情明显就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心情好了不少。。虽然只是喝了一场酒，和别人聊了一会儿天，但他确实感觉好受了许多，他想了想，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女鬼在打游戏。
张枫默默的来到璃的身后，看她打游戏。
“你这波操作有问题啊！人家一秒四破最后是要接一个a闪的。你看你这个操作，要被秀啦！！！”
璃的屏幕变成了黑白屏。她回过头，幽怨的看着张枫：“你不在那里叫我刚才杀了！我满层征服者他怎么和我打？”
“菜，就要认！输不起，就别玩！”
张枫被璃按着打了一顿。
然后在屏幕重新变回彩色的时候，璃就坐回了电脑桌前。重新开始进行人物的操作。
“你又给我掉分了，璃，你堂堂红衣厉鬼，玩个游戏都玩不明白吗？”
璃咬着嘴唇，她很想反驳两句，但是没办法，的确是掉分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输一把会掉30分，张枫赢一把才给十几分。
“游戏！游戏不过是小道耳！有时间钻研游戏的技术，为什么不好好修炼道术！”女鬼终究是说出了作为一个女鬼绝对不应该说出来的话。
毕竟，作为一个女鬼鼓励别人修炼道术本来就是很诡异的事情。
不过很快，张枫就摆出来另外一幅姿态：“璃，我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走吧，我们去楼顶谈一谈。”
璃盯着张枫看了一会儿：“好。”
张枫所在的这个小区的楼顶其实平平无奇，还有不少五六楼的顶楼住户在这个楼顶上牵着绳子作为晾衣架。又或者弄了点土，种了些小葱豆芽。
两人来到了楼顶，月明而星稀。
“璃，我喜欢你。”
张枫又一次这么说。
而璃则是认真的回应他：“我知道。”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有某种秘密。说到底，一个普通的入定的道士，不可能从你那里拿走寄托物，也不可能让待在我的身边。”张枫最终还是决定开诚布公，“由于某种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秘密具体是什么，你能够理解我吗？”
其实璃挺意外的，本来张枫今天问“你进入过我的梦境”的时候，璃还觉得张枫已经决定要隐瞒下去了，她都打算用自己的手段来进行探查，不过张枫竟然把这个事情说出来，这对张枫有任何好处吗？
“不过，璃，虽然我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告诉你我的秘密是什么，但是我想，你应该对我的秘密有所推测。你能够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吗？”
张枫的语调有些沉重，他看上去很是患得患失。
“我在考虑，到底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还是把重担压在你的身上。”璃的回答相当坦诚，“你拥有某种秘密，这个秘密或许对你来讲并不是全然有利的。否则你不会突然想要获得冠军。这更像是某种考核。”
张枫楞了愣，他很是佩服的对璃说：“你说得不错，我必须要成为冠军。”
“倘若是不能通过考核，你会怎么样？”
“会死。”
即便是璃也皱起了眉头：“这就是很强人所难的事情了，即便是你无比努力，即便是你天姿卓绝，也不可能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抵达夜游神的境界，而在三十岁以下的人当中，只有抵达了这个境界，你才能够拥抱一丝成为冠军的可能。而你甚至都没有特殊的体质。”
从最开始给张枫报名的时候，璃就没有想过张枫会成为冠军。
她只是想要让张枫认识认识他自己如今的水平，对他自己有一个大致的评估，不至于对他自己的实力都认知不清。不知道天高地厚。对自己的认知和评判是很重要的一环……结果他却必须要通过天下第一的考核。
“会杀你的，很强？”
张枫点了点头。
“比我还要强？”
“……”张枫又一次点了点头。
璃沉默了一会儿：“我看了大会的比赛条件，可以说对驭鬼使极为不友好，不能使用超过自身一个小境界以上的鬼物，也就是说，你至少要驱物大圆满，你才能够让我出来替你作战。”
“我知道。”
“你必须无疑。”
“我知道。”
月光洒落在楼顶，洒落在张枫和璃的身上，鬼物其实能够凝聚月华，但璃此刻只觉得月光如此清冷，甚至比阴气还要清冷。
“所以你想怎么样？”
张枫深吸一口气，他盯着璃：“杀了我，璃。”
如同惊雷在天空中响起，璃恐慌的看了看天上，却又未曾发现任何要下雨的迹象，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惊雷是在自己心中响起。
而张枫接着说：“杀了我，拿回你的寄托物。你应该能够成为鬼王，凝聚你的鬼域，我愿意成为你鬼域中的一头厉鬼。”
“鬼和人不同，在成为红衣厉鬼之前，鬼是没有意志的。即便是如今的我，也不能确定我和生前的我是同一个我，鬼和人绝对不同，你甚至不知道你留存下来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即便是你成为厉鬼，那也……”
“我会爱着你。”
璃顿时被张枫的话堵住了嘴。
张枫很认真的对璃说：“我确定，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成为了厉鬼，那么我的执念一定是你，璃。我一定会为了在你的身边而成为厉鬼，我一定会对你怀抱着最为炽烈的情感。我确信这一点。”
“你……”
璃为之动容。她当然知道张枫喜欢自己。可是，他竟然喜欢自己到了这种程度吗！璃觉得自己对张枫的感情已经很认真的在对待了，可是直到今日，直到此刻，直到现在在这月光之下，她才终于意识到。
不够。
她对张枫这份感情的重视还远远不够！
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绝对不是在撒谎，璃已经感受到了张枫内心中的“死志”。他自觉成认为冠军无望，他觉得他必死无疑，所以他打算……打算变成鬼物，陪在自己的身边。
这……
璃何曾受过如此沉重的情意？
她觉得自己能够承受天下之重，她能够负担讨伐大妖的重担，能够背负漫长时代之下没有一个人成就仙人的伟业——但她此刻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心意竟然如此难以沉重。竟然让璃伸出了逃走的心思。
她想要逃走，逃回阴间。至少等张枫冷静下来……
可是，当她和张枫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她知道自己逃不走。她必须要在这里，给张枫一个回答，作为曾经的大天师的骄傲让她无法无视，作为女鬼璃和张枫之间的情谊让她无法会比。作为这份心意的承担着——她，必须要扛起来。
于是，璃咬紧牙关，她瞪着张枫，脸上写满了愤怒，甚至是咬牙切齿般的对张枫说：“不就是取得冠军吗？这未必是什么难事。”
“啊？”
张枫没想过璃会回答这个，他今天说出这样话的目的，仅仅是想要让璃做出选择，是打算抛弃自己，还是打算收下自己。
如果她打算抛弃自己，那么在自己被系统抹杀的时候，大概自己会魂飞魄散。如果她打算收下自己，那么作为鬼物，能够追随她，或许已经是自己不错的结果。
可是她竟然告诉自己，取得冠军也未尝不可。
这并非张枫考虑过的选项，却未曾想到从璃的口中说出来。
“璃，你不必如此，即便是明知道不会取胜，我后续也会努力锻炼，拼死在比赛中战斗，即便是一定会死的结局，我也要去拼搏的。你不必如此安慰我。”
“放屁！”
璃盯着张枫，她的目光中写满了愤怒：“你既然告诉了我你的些许秘密，那我也告诉你我的些许秘密，我会让你成功的。我会让你成为最强的——你小子，拿不下我就把问题抛给我，简直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这么说着——
璃捧起张枫的脸，亲了上去。
除开第一天外，璃头一次的，主动吻住了张枫。而后……阴阳交替。伴随着阴气和阳气的交替，知识开始涌入张枫的大脑。
“我的道术，源自于《易》。故而所有招数的名称，都以《易》中的卦辞为名。乾为天，乾上乾下……”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炸了。
在这个瞬间，张枫意识到，自己之前在璃那里学得道术，正是璃此刻传授给自己的浩瀚道术知识中的一种。
他在这一瞬间就意识到，如果璃不和自己接吻的话，直接把这样的道术传授过来，自己会疯掉。
她用这种方式以自己的灵魂帮自己承担和封印了一部分知识？
可是，有必要接吻吗？
她亲自己的意识是？
而后，璃消失了。
“璃……”
张枫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进入了鬼上身的状态，他当时就愣住了。
可是，这一次的鬼上身和之前不同。之前鬼上身的时候他感到的是难以忍受的冰冷。可是这一次……
是刚才的接吻！璃用这种方式短暂的调和了女鬼自身和张枫体内的阴阳，使得一人一鬼在短暂的时间内同时达成了“半人半鬼”的状态。所以这一次她上自己的身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不适。
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张枫就知道了。
尽管不能操纵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只见璃用他的身体摆出了一个架势，抱元守一。
而后，他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气血的激荡。
阴气和阳气调和，这却与血气无关，此刻，他听见了。自己的血液在流动，他的心脏在飞速的跳动，甚至于在被挤压，仿佛有一双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强行给自己的心脏加压一样——
体表的温度迅速升高，血液充盈而激流。
而后，璃动了。
疼痛随之而来。
明明璃的动作无比缓慢，可仍然对自己的身体有所知觉的张枫却感觉到随着璃的动作，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去了一样。他想要尖叫和哀嚎，却又说不出话来。
此刻。
“自己”终于说话了：“我让你学我所有的道术！我来帮你修炼肉体！我来帮你度过这一次的危机！你小子想要告白之后把问题甩给我……”
这样的痛苦似乎并不能动摇璃，她仿佛早就习惯这样的锻炼，她语调冰冷，却又充满了霸道：“没门！你要是想拿下我，就堂堂正正的战胜我！张枫。少在那里给我丢人！现在你真得叫我一声师尊！”
在这一夜，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