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

“......啊,总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年轻的黑道皇帝顶着一身伤痛折磨,从昏迷中苏醒。

刚恢复意识的短暂数分钟内,脑袋浑浑噩噩一片的当事人难以回忆起任何事情。

“我这是......又遭了什么罪啦?”

环首四顾,观察得到醒来的房间颇具上层社会的奢华腐败的情报。

伴随着脑袋阵阵刺痛,改名为任地狱的任退之,既回想不起来被重伤前后的一系列变故,也弄不明白具体被哪一方陌生势力所拯救————醒来时并非置身于阴湿冰冷又无光的牢房,身上也没拷着枷锁,再结合被良好包扎的伤口,显然是luck地得到了正义者的解救。

那么,究竟是为谁所救呢?

以及,之前又遭遇何种形式的灾难?

“唔,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细致入微地观察着房间内昂贵得没朋友的家具摆设,拥有将名贵古董不要钱地到处乱丢的夸张财力,恐怕只有在暗中支配者整个东木市的四大家族。

霎时间,任地狱内心“咯噔”一声。

“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穴吗......等等!我想起来了!那个孩子......!”

“嘎吱————!”

未来的黑道皇帝刚模糊地捕捉到记忆的尾巴,房间的门从外侧被推开。

条件反射地戒备的同一时刻,只见一位白发赤瞳的幼女端着餐盘走了进来,餐盘上是飘着腾腾热气的汤食,想来是补充体力的招待。

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友方”的真实性。

““......””

并非涉嫌雇佣童工性质的年幼女仆,而是被打扮成一位公主————疑似地位颇高的幼女亲自前来探视、招待,很难不叫人受宠若惊,甚至忐忑不安。

具体年龄大约在十二岁左右,同幼女沉默对视一番,任地狱总觉得维持着“活蹦乱跳”姿势的自己像极了不懂礼数的乡野猴子,没什么比这更加丢人现眼。

“......”

白发幼女丝毫不在乎未来黑道皇帝如今的丑态。

端着餐盘默默放下,确认了被收留者(确信)已经醒来的她转身离开。

似乎是打算前往通知特定的谁,总之,没过多久,房间外就传来了一阵聒噪的动静。

紧跟着,一位面相虚弱的老人被正牌女仆给推了进来。

“唔、唔......是你!?”

目睹对方身影的瞬间,任地狱几乎立即从皇家鹅绒床上蹦跳起来。

没有谁会不认识这位老人————支配整个闻人家的最强者,亦是历代最强的闻人家主......其名,闻人王城。

虽然,如今只是个垂垂老矣(迫真)的濒死之人

甚至在传言中,这位能够同【剑神】一较高下的强者很久之前就走火入魔,罹患程度相当严重的癔症,唯有在秋冬交接之际的暧昧时间段,才会极短暂地苏醒。

“如此一来......算是这回走运了呢?”

嘀咕完一句“没料到会被这么意料之外的人救下”,任地狱轻咳数下,勉强恢复镇定。

随即,抢在那位正值意识清醒的老人有所表述之前,抢先一步开口。

“真是糟糕,居然欠了一个相当棘手对象的人情债......”

用接近调侃的口吻,黑发青年并没有表现出对救命恩人应有的礼节。

面对这份针对堂堂家主的失礼,不论是推着轮椅的眯眯眼女仆,亦或是先前面瘫脸的白发幼女,都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就仿佛,此番失敬与自己无关,毫无任何荣辱感可言。

而白发老人自己,同样对此一笑而过。

“因为有趣。”闻人王城冷哼一声,“突然撞见了蛮有趣的插曲,一时心血来潮,回过神就出手救下了你......你的母亲,从未教过你何谓稳重吗?”

拿出长辈惯有的教训口吻,四大家族的至强者接着冷笑。

“立誓要击溃‘黑街’和四大家族,真是一时荒唐戏言,退一万步而言,即便将之视作为一场漫长的复仇,但随心所欲地四面开战,可远远称不上理智......怎么,招惹了‘黑街’居然还不足够,这回又和最没存在感的澹台家结下了恩怨?”

你,清楚此前追杀自己的敌人,究竟是何等存在吗?

“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才不屑吃力不讨好......不论是不够冷静地提前和澹台家产生摩擦,还是事后根本得不到你的任何善意回报。”

用冷酷的笑容,闻人王城最后总结性质的质问道:

“果然,让你行动起来的根本原因,是从那个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经妻子的影子吗?”

“!!!???”

话音刚落的瞬间,任地狱浑身寒毛倒竖。

刹那间的功夫,原本松松垮垮的整张脸立即紧绷如精钢。

因为房间内的杀意陡然飙升,一直置身事外的眯眯眼女仆和白发幼女,相继有了反应。

————但,老人缓缓抬起手,示意无事发生。

“来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因为特殊理由而选择一定程度的容忍,闻人王城将双手叠放于膝上。

“就当照顾我这个因身体不便无法外出的老人,给我讲一个蛮新鲜的故事吧?”

比如说,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跑去澹台家的地盘附近晃悠。

“才不是晃悠,我只是刚好在那里活动,然后......”

“然后......?”

“啧。”闭上眼,任地狱不情不愿开始回忆,“你知道的,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唔姆,大概理解了,但我要稍微挑个刺,你并非所谓的英雄。”

“啰嗦死了,混账老头!”年轻的黑道皇帝大吼大叫,“为了创立组织、招募人手,我需要很多资金,因此以笼络金钱为目的在开发程度落后的东木市西南侧活动。”

“麻烦尽快突入重点。”

“哼,重点就是,在那个意外的时间点,我邂逅了一位少女,她......”

“不必描述长相,因为是我亲自救下的,具体容貌清清楚楚。”

“......”任地狱沉默片刻,“你说得没错,最初邂逅的瞬间,她的确让我联想到了月流那家伙————和我的妻子一样,她们仿佛都是某一瞬间凭空就诞生于这个世界,对眼前陌生的一切感到迷惘的无助者,是迷失方向的星星。”

语气不知不觉融入了一丝丝怀恋。

任地狱闭上眼,他清晰回想起那段最初的邂逅。

————不论是谁,都无法精准预测命运的到来。

“请......请问......?”

为了完成复仇,不论如何都需要钱。

为了搞到钱,在故交挚友的协助下,任地狱收购了一片土地,努力进行开发。

就是在这样一个忙碌赚钱的日子,一位完全能够用稚嫩来描述的少女出现在了公路旁。

穿着仿佛从时代剧里直接跑出来的复古服饰,扎着足够土里土气的两束小辫子,整个就是乡下土妞气质的白发少女,牵着被泥土沾染的脏兮兮的裙子,向着一路走来唯一撞见的活人,即土地开发商(迫真)·任地狱,问路。

这对男女的命运,在这一刻产生交集。

“欸?这个点还走在外面......”

时间是标准的深夜,深夜22点。

在深山附近的加油站旁的公路上突然出现一位年轻女性,着实让人惊诧连连。

更不用提,对方容貌的精致程度着实让人在意连连。

“有何贵干......?”

中断探勘的任地狱,转而针对性地进行观察。

他来回环视周围,试图优先搞清楚少女出现的方向。

“从山脚走上来,得要一个半小时......不过,看方向是从山上来的?”

倘若真是如此,那所需耗费的时间要更久。

而且,这附近居然还有其他四大家族的成员出没?

被坑了吗?被没有事前调查清楚的友人给坑了吗?

“迷路了吗?还是说......”

刹那间,某个更糟糕的可能性从脑海浮现。

“啊,难不成是让人拐走,想办法逃到了这里来的吗?”

【容器】擅自逃走的案例,此前也有过特别鲜明的一例。

此时此刻,任地狱强烈怀疑起自己被卷入事件的灾星体质。

他拥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对方极大概率是所谓的【容器】。

“不,我既未迷路,亦不是受人拐骗。”

外貌层面推测年龄不超过18岁成年的白发少女,意志坚定地摇摇头。

但下一刻,少女却补充道:

“不过,我确实是逃过来的......”

“啊,出走......是吗?”

果然是逃出来的【容器】?

“出走?额,那是......啊,是跟出家一般的意思吗?这并非出家,我还未有做僧侣的安排。”

“欸,离家出走的意思,妳不知道吗?”

轻揉眉心,任地狱能够理解这才是初生雏鸟们的正常情况。

像逝去的挚爱妻子李月流那么融入社会,才是不常见的意外。

“离家出走,是指对家庭环境不满,就从那里逃出来......”

“咦?是这样吗?那我便是离家出走。”

“......”

任地狱微皱眉头,再度沉默着分析。

用着过分郑重的腔调,然而却并不太能通晓语言,简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呢?

而且,这氛围简直像是一篇悬疑小说的开篇,让人直哆嗦。

“......妳接下来,有能去的地方吗?”

更重要的是,这次离家出走是否被察觉到了。

虽然并非没底气,但果然不想和“黑街”再碰面呐。

“......”

打扮土气的白发少女当场沉默。

“没有吗?那就麻烦了啊......”

内心“咯噔”一声,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

再收留一个【容器】的勇气和度量,如今的任地狱并不具备。

“把警察叫来,比较好吧......?”

嘴上虽然这么提议,可脑海里第一瞬间浮现出的,却是那位青蛙脸老人的面庞。

委托交给他照顾,是否更妥当呢?

不,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这女孩还没阐述自己的想法呢?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但母亲教诲过,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的好意。”

“......哈啊?”

闻言的瞬间,年轻的黑道皇帝略有些傻眼。

这小姑娘的确不谙世事,证据就是完全拿捏不好说话的分寸感喂!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逃出来的【容器】又如何?

或许只是误会、人家其实是正儿八经的四大家族成员又如何?

反正,内心完全没有任何的触动。

“不会哦,我其实很愿意相信这位先生是个好人,但更害怕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吗?”

“是啊,虽然嘴上说着是从家里逃跑,其实潜意识里被谁都更加清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重新抓回去。”少女强调说,“奶奶非常严格,因此还是不要随便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为妙。”

“......”

“所以,对我而言,这是一场仅有一次的旅行。”

永远不可能拥有终点,被抓回去就代表着旅途的结束。

“方向不重要,终点也不重要,更加不需要报警......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的感觉,其实就蛮好的。”

“......”

任地狱闻言将眉头皱得更深。

“看来,是不方便深究的内容呢?”

“嗯。”白发少女淡淡应承一声,随即猛然间回想起什么而慌乱挥手,“哎呀,瞧我居然忘记自报家名,实在不应该......咳、咳咳,小女名叫澹台镜花,先生您呢?”

“......”

面对淑女风范进行自我介绍的迷途少女,任地狱目光深沉如水。

“竟然......”

竟然是有名有姓的四大家族成员吗?

既然有名字的话,那么大概率能够排除【容器】的嫌疑。

下意识扭头眺望向远方的群山,内心盘算了一番,这附近的确是澹台和赫连两大家族的交界范围,因此在山路旁冒出个姓澹台的离家出走小姑娘,倒也正常。

“......不,还是不正常的吧?”

“请问......?”

“什么都没有,我叫任退之。”

用力摇头,瞬间扫清偏见的黑发青年顺势提议道:

“不过,已经深夜了,单独走在路上很危险的,需要我载妳一程吗?”

敲了敲汽车车盖,任地狱又补充说:

“这山路,照明灯很少,什么也看不清。”

“不会哦。”这回轮到名唤澹台镜花的白发少女轻摇脑袋,“月光很是亮堂,看得清。”

“......唔。”

意思是,再次婉拒了?

不过确实是靠走到了这附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出发。

根据脚上的污泥来看,像是走了好几个钟头。

“啊,任退之......先生,另有一事,说起来惭愧。”

“啊,请说......”

“我一路走来,有几分口渴,可以的话,能否分我一些水呢?”

“这儿有自动售货机哦,就是为了方便开车加油的司机能够及时补充水分。”

主动走向加油站角落的售货机,同时顺嘴调侃了句“看样子,应该是翻了一两座山吧”。

“是的,翻了四座山。”

“欸?四座!?”

条件反射一惊,难以想象这是年纪幼小的女生能拥有的体力。

“唔,那样的话,脚想不脏也不行呐......”

单手托腮嘀咕期间,只见少女一脸困扰的别过目光。

“那个......”

“我该如何做,才能取出水来呢?”

“嗯?自动售货机,妳不知道吗?”

“是的,从未见过......”

“堂堂四大家族的血脉,居然连......额,倒也能够理解。”

千金小姐和庶民的世界观,从来都不重叠。

“总之,妳先往这儿塞钱。”

指了指投币口,任地狱手把手教导起来。

只是没料到,下一秒换来了一句更令当事人傻眼的“欸,钱吗”。

“在外面喝水,需要花钱吗?”

“......”

嗯,一脸从没见识过金钱的天真宝宝的模样呢?

呵呵,这就是四大家族吗?

“妳......没带钱吗?”

“是的,怎么办才好......”

“哎呀,虽然我大体上是个穷光蛋,一瓶果汁还是请得起的。”

往口袋里掏钱之余,没来由地追忆起挚爱的妻子最初也是个街头扒手的往事。

不经意间,嘴角浮现一抹不知是苦是甜的微笑。

“哎,身无分文又不谙世事的离家出走少女吗?貌似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果然还是联系一下‘冥土追魂’那老头吧,说不定能够提供点建议。”

必须收回内心毫无触动这番评价,同迷途少女短短数秒接触下来,年轻的黑道皇帝被封印的渴望出手拯救别人的英雄主义,重新蠢蠢欲动。

这算是对前一次的遗憾的补偿吗?还是说投映了别的心情在其身上?

“好了,挑自己想喝的选吧。”

“这就是......钱?”

接过一枚硬币,白发少女将其捧在手心里认真凝视。

“额,真的就连钱都没见识过啊......”

下意识拍脑门,随后只听“哐当”一声,售货机出口掉落了一罐果汁。

“......我来帮妳开吧?”

“不用麻烦,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到的。”

婉拒完毕,白发少女“咔”地一声拉开瓶盖,

“啊,好甜......!”

捂住嘴,少女满脸的惊讶。

“嗯,也没喝过果汁吗?越来越好奇究竟是怎么被抚养的了......”

靠在自动售货机旁一个劲地揉动眉心,任地狱内心积攒了数不清的疑问。

“现在,能冒昧地再问一遍吗?为什么要逃到这里来呢?”

终于,忍不住再问询了一遍。

似乎是仗着彼此间的关系稍微熟络了些,任地狱想要了解女孩的更多。

“唔姆......”

“果然,很不方便吗?”

“不,倒也不算,只是一时不清楚该从何讲起......大家,在很小的时候,将来要做的事情就定了下来,而且一辈子都得接着做......”

深呼口气,少女继续不紧不慢地阐述下去。

“母亲曾说过,每个人生来都具备着相应的使命,偏离了使命的人就是‘不合格’......而我的使命,就是【祭品】。”

“!!!???”

这绝对有些不妙的词汇内容传入耳中的瞬间,靠在售货机旁的任地狱脸色瞬间就变了。

“祭品的意思就是......”

紧皱眉头,黑道皇帝万万没料到,眼下居然还有家族在捣鼓最封建迷信(确信)的人祭。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怪不得这女孩要逃走,怪不得被培养得没有太多常识。

霎时间,男人的心脏像是被突然攥握住一般剧痛难忍。

献祭一词让他轻易联想到了【容器】,而自己挚爱的妻子恰恰就是生来就要被用作牺牲的【容器】......极短的瞬间内,任地狱心情翻天覆地变化起来。

“任退之先生,您的表情很糟糕呢?”

“当然要糟糕啊!献祭什么的......是让妳献出生命吧!?”

无法遏制瞬间涌上的愤怒,男人猛捶墙面。

“母亲也曾说过,这是必要的牺牲......反正,如果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

“妳,难道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吗?”

“母亲教诲过,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

“......”

任地狱彻底无语了。

他很想吐槽一句“妳被类似邪教的玩意洗脑了”,但考虑到彼此的立场,他身为一介外人实在没资格擅作主张。

顺便一提,这番对话还让当事人产生了全新的疑问:澹台家献祭一位少女,究竟是打算做些什么呢?

“澹台镜花小姐,关键不在于妳母亲的教诲吧?而是妳是否有意愿活下去!”

万万没料到,一场深夜的邂逅居然会引发这段争论对话。

而更加令任地狱恼火,或者说心肌梗塞的,无疑是白发少女自始至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任退之先生,很担心我呢?明明是初次见面?”

“这和是否第一次见面完全没关系!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位无辜的少女被牺牲!”

“这就又得绕回到原来的争论话题,如果当事人并不觉得这是牺牲呢?”

“......”

“任退之先生,我有个疑问,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母亲,和刚认识的陌生人,我更应该听取哪一边的价值观呢?”

“......”

凝视着扎着土辫子的乡下妞(迫真),任地狱很难不认为自己这算是正义感作祟。

以及,将对亡妻抱有的情感投射到了对方身上。

“放心吧,任退之先生,并不是现在。”

“欸......?”

“就算被重新抓了回去,也不会立即被安排举行仪式,换言之我还能活一段时间......母亲一直不允许我们外出,她告诉我们,这座城市虽然很大,但除了澹台家之外,全都是【恶】以及【恶】的后裔,换言之就是坏蛋。”

不可以和坏人说话,不可以和他们接触。

“可是呢,这无非是停留在听说的程度,我又未曾与‘外面’的人说过话,具体的情况也无从得知,我不愿意这样......”

于是,便逃了出来。

想要看看,想要尽可能多地了解“外面”。

“任退之先生,虽然与你相识不久,但你看上去并非母亲口中的【恶】的后裔,愿意发自真心为了初次见面的人担忧、着想......果然,母亲有在说谎啊。”

“既然如此......”

“但是,我想啊,母亲一定隐藏着什么苦衷吧?”

“......”

仅此一句,就让任地狱打消了全部积蓄努力。

他深刻的理解到,哪怕看似距离很近,其实心却隔着很远。

“嗯,果然很甜呢?”

似乎是说得有些口渴了,少女两手端着果汁罐子,挺直腰杆继续浅饮起来。

她穿着与时代脱节的服饰,沐浴在月光映照之下,如此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仿佛是在进行着什么重要的仪式。

————而这,就是任地狱和澹台镜花最初的邂逅。

“......哈?啥啊这?”

听完这段哪哪都很奇怪的回忆,轮椅上的老人控制不住吐槽的欲望。

上了年纪的人都看不惯小年轻之间的甜腻故事,虽然这根本称不上甜腻,但本质依旧一样,闻人王城内心的厌恶无疑被勾动了起来————被面前这个男人再度泛滥的正义感。

“啥啊这......哈哈,这样的评价,或许也没错呢?”

不断揉捏眉心,任地狱心情五味杂陈。

“不瞒你说,我当时就萌生了一股黑暗的想法,不管那女孩是否会反抗,我都要强行把她从那个洗脑的环境中带走。”

不,确切地说,是阻止对方重新回到澹台家那个扭曲的环境里。

“呵呵,你压根就不了解澹台,真是信口雌黄。”

闻人王城用力捏紧轮椅扶手,眼神锐利得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迫真)。

“啰嗦,至少这段邂逅,足够让我窥探到澹台【恶】的冰山一角......那时候,我很认真地想要拯救那个女孩。”

“可惜人家根本不领情,压根不觉得需要得到拯救。”

老人一针见血,同时眼神更加轻蔑。

“抛开全部滤镜,换用一种说辞,那就是强行诱拐......而很可惜,这番恶行立即遭到了报应,澹台家的追杀者很快就赶到了。”

实在是,相当不凑巧的状况。

“......”

任地狱闻言沉默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清楚回忆起了那时候的绝望与恐怖。

————本以为,“黑街”就已经是整个东木市最黑暗的存在。

“想当英雄,想要追求正义,是件好事,可首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依照我的观念,你无非就是‘触景生情’而酿造的一时冲动......你不会,真的对那女孩一见钟情了吧?”

因为想要弥补愧疚,因为想要扮演正义伙伴,因为渴望拯救别人。

等等因素综合在一块,共同造就了如今不愿放弃的你。

“......”

年轻的黑道皇帝,深陷沉默。

“不,我深爱的人永远只有阿月一个。”

用力摇头,目光相当之坚定。

“那么,之后又打算怎么办呢?那女孩明显不抗拒被当成祭品而牺牲,你又不愿意怜悯哪怕一丝一毫的爱意,用爱去感化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纯粹就是为了一时心血来潮的所谓正义感,无视他人的感受、强制性把对方‘绑架’到身边,同时甚至没有努力想出后续如何妥善处置......任退之,辱没了你母亲名号的蠢材,你只不过是个擅长自我感动的渣滓罢了。”

你,根本没资格拯救谁。

也没有能力去办得到。

“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令人猝不及防地,瘫坐在床上的病号突然间情绪爆发。

“不要跟我讲那么多道理!就算被所有人责怪也无所谓!我就是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和阿月很像的那孩子还没有享受够属于自己的人生就稀里糊涂死掉了!想要以长辈的身份向我施加所谓的道德方面的压力的话,就先在这里把我打趴下再说!”

目眦欲裂地,任地狱一边怒吼一边眼见着就要从床上冲下来暴揍轮椅上的老人。

“!?”

“......”

身侧两人一警戒一面无表情,被怒火集中目标的闻人王城,更是轻蔑地只把盛怒之下的黑发青年视作为“嗡嗡嗡”乱叫的苍蝇。

以及,在下一刻,以最为意想不到的形式,提出了一则建议————

“冷静点,责怪你不等于不站在你这边......让那个孩子暂时待在闻人家就好,等待动静过去期间,你可以慢慢思考对策。”

“欸、欸......?”

冲刺到一半的年轻黑道皇帝,突然宕机般僵直在原地。

轮椅上垂垂老矣的闻人王城,则用模糊不清的语气,完整地宣告了自己的“好意”。

“就由闻人家,来庇护那个迷途的孩子。”

于是,你......意下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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