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呐——!”
登高望远,有人状若疯魔,口中念叨着宛若戏词的话语,手中长矛搅动风云。
山巅之上,有人目光惆怅,手中酒壶轻轻摇晃。
“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我这个儿子心中掩藏的究竟是软弱,还是气吞万里如虎的万丈豪情。”
南宫俊义不答,神色警惕,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明明前一分钟还在跟莫青梨一起守夜,就稍微走神了一下,一个恍惚之间,自己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山巅之上了?
身旁这人又是谁?
远处那身躯腐败充满破洞的庞然大物又是什么?
还有那个以蜉蝣之躯硬悍大树之人……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又沉寂了一会,远处洒满星光的云层之上,无法同时观测到首尾的螣蛇一头栽落,云层汇成的海妖卷起滔天巨浪,远比鲸落更令人震撼的场景展现在二人眼前。
等了好一会,南宫俊义都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震天巨响,脚下的山峦也没有丝毫震动,他不由有些疑惑,迈步走到悬崖旁边朝下看去,却被云层与浓雾遮挡了视线,什么也没有看见。
回过头,疑似将自己带到这里的神秘人正笑看着自己,脸色有些戏谑。
迟疑片刻,南宫俊义点了点头。
罗睺起身,抓起身边的方天画戟走到南宫俊义身旁,朝下方随手一挥,戟身燃起令人心悸的火焰划出一道弧线,朝着戟尖指过方向扩散而去,几个呼吸之后,常年覆盖的云层和浓雾被业火触之即散。
失去了阻挡,南宫俊义很快便感受到了螣蛇陨落之后溢散而出的元气,不由心中大骇看了罗睺一眼。
“先别问,自己看。”
罗睺朝下指了指,南宫俊义收敛心中震撼,开始吸收空气中的气,将炼化过后的内气聚于双眼。
视力得到过强化后,黑夜之中,南宫俊义随意一扫便看到了山下正发生着的事情,即便隔着数千米的距离。
下意识的,南宫俊义身躯一动便想冲下去救人,却被罗睺一掌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侧过头,南宫俊义朝之投去疑惑的眼神。
罗睺微微摇头,抬手指了指正在俯冲坠落的卡布,南宫俊义没有认出那是谁,有些疑惑对方为何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身边的罗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那人看上去又颇为疯癫。罗睺刚才提到儿子,却又丝毫没有过去与那人相谈的想法,其中怕是有着什么隐秘,南宫俊义此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多年双面间谍的经验让他有着趋福避祸的本能。
片刻之后,卡布成功落地,南宫俊义看清他法身消散后的本体,身体猛地一颤,背生冷汗。
“别紧张。”罗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笑道:“不会杀你的。”
很没说服力的话。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南宫俊义也多少知道点关于罗小邪的事情,最近有很多间谍都在关注此事,怜花中学新设的考古预科班中,据他所知至少有一半的人是各方势力派来的间谍。
“看样子你好像知道不少事?”
看着他不受控制一脸紧张的表情,罗睺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
南宫俊义没有回答,眼眸低垂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对策,已然放弃了逃跑的可能,满脑子想着该如何死得轻松一点。
他本该自断心脉,但此时他的身体在罗睺散发的威压下已然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
“算了,你知道什么也无所谓。”
又想了好一会,罗睺放在南宫俊义肩膀上的手移开,无所谓地摆摆手又走到身后的石头旁坐下,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你是锦衣卫对吧?”
南宫俊义身体恢复控制,听到罗睺的问话后,本想立刻自断心脉的想法被暂时放下,转过身看着仰望星空一副轻松自在模样的罗睺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事情好像还没到需要慷慨赴死的那一步。
“那么,作为一个锦衣卫,你的任务来了。”
罗睺放下酒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服,脸色一肃掏出一块黄布。
“锦衣卫……你叫什么?”
“南宫俊义。”
“好名字,咳咳,锦衣卫南宫俊义接旨!”
画风有点奇怪,但南宫俊义还是毫不犹豫跪了下去,低头准备听旨……
南宫俊义抬头,看着手中的黄布,神色有些茫然。
“啧,愣着干嘛,看旨啊,还想让我读给你听不成?”
罗睺不知何时又已坐下,拿着酒壶一副颇为欠揍的模样。
南宫俊义第一次有了吐槽的冲动,并且理解到为何在学校时身边的男生为何那么喜欢吐槽,活像个长舌妇一般唧唧叨叨。
打开黄布看了看,南宫俊义神色略微变化,有些不解,看到最后的落尾时,脸色有些古怪起来,抬头看向罗睺,稍微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您是……”
“永夜前大将军,现大将军之父,罗睺。”罗睺一脸淡然。
自文皇帝开始,永夜再也没任用过大将军的职位,也没有撤掉这个职位,武帝时期的大将军也一直没有换人。所以,尽管罗格早已叛国被处死,明面上这五百年来大将军的职位一直是挂的罗格的名字。
南宫俊义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觉得自己得知如此机密恐怕难逃一死,又有些疑惑。
让自己知道这种隐秘,又让自己去执行任务,这是为何?
罗睺似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将视线从远处的群山移至南宫俊义身上,嗤笑一声淡淡道:“放心吧,我说过不会杀你的。”
说罢,罗睺起身走到南宫俊义身前,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圣旨,瞥了眼落尾处的武帝名号,手中燃起火焰将之烧成灰烬。
“任务记住了吧?”
南宫俊义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为何是我?”
“你们几个人中,陛下不可能自己去,你家那位老祖宗跟陛下有仇,这种事自然也不可能找他。莫青梨那小子……我不太放心他,至于你那个小相好……”
说到这,罗睺顿了顿,咧嘴一笑。
“你应该也不想她卷进这种事情吧?”
南宫俊义面色一窘,心道怎么全都觉得苏妙是自己相好,明明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
思绪被罗睺这么一句话给扯远,一下子忘了除了这次来的几人还可以考虑其他人的事情,南宫俊义颇为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站起身来。
没有去问夜莺的身份,暗自思索着该之后该如何传递情报,南宫俊义面露犹豫,故意问道:“那我走后,那边……”
罗睺摆手,不耐烦道:“那边我自有办法,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便是,要跟莫轻云说什么也无所谓,记得按时完成任务就行。”
南宫俊义心下一惊,刚还被山风吹过觉得冷的后背,再次冒出汗珠。
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眼前的人影却是已然消失不见。
唯有眼前石头上留下的酒壶,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梦,出现在此也不是什么梦游。
……
帐篷内,本该处于昏迷状态的夜莺忽然睁眼,眼神略显迷惘。
帐篷外传来轻微响动,夜莺下意识起身摸向枕边,没有摸到任何武器,口中却已暴喝出声:“谁!”
无人回答,只有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在山洞中回荡。
四处看了看,夜莺轻手轻脚抽出别在登山包上的折叠铲,全神贯注地盯着帐篷的帘子,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片刻之后,脚步声在帐篷前不远处停住,借着洞外微弱的星光,夜莺看到有一道挺拔壮硕的人影在帐篷前缓缓降低,似是单膝跪下。
先是一道宛若炸雷般的抱拳击掌之声,随后,他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老臣罗睺,拜见陛下!”
这一刻,夜莺那因为长时间昏睡有些迷惘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一些久远的、本不该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快速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脑海胀痛,夜莺下意识扶额发出痛呼,帐篷外的人影却是不为所动,半跪于帐前耐心等待着什么。
约莫半柱香之后,帐帘被掀开,罗睺抬头,与他印象中熟悉的清冷眼神对上视线,只是那视线的主人已经不再如他印象中那般稚嫩。
【当年的小公主长大后果然倾国倾城啊。】他心中不由叹息一声,暗道自己果然给儿子挑了个好妻子。
“大……罗将军,别来无恙。”
清冷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感怀,又有些讽刺。
感怀的是白云苍狗,讽刺的是他果然没死。
罗睺低头,没有在意她对自己的些许敌意,声音放低,不再如刚才那般中气十足。
“臣亦怀念陛下等人久矣。”
“呵——”夜莺冷笑一声,伸展了一下腰身熟悉身体,抬头扫视一圈,无视了洞口疑似被罗睺打晕的南宫雄,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便就这么站在罗睺身前,毫无叙旧的想法,冷声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不似曾经的朝堂旧党,罗睺丝毫没有瞧不起夜莺这个被扶持上位的暴君的意思,语气十分恭敬:
“臣,为实现陛下的夙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