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实话。自鬼刀从阿萨辛叛逃至亡灵教派已逾三十余载,期间亲历的各路凶险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无数伤痕,难以抹去。若非巴德亲自出面邀请,这口老旧的刀还会窝在那个铺子里打铁,然后冻死在某个冬天。

“我从不关心地精的想法,巴德,你这么急匆匆地过来搞偷袭,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陌声刻薄地说道。

“...就当是希尔斯小姐补偿鄙人的损失了,店里的东西,希尔斯小姐可没给我剩什么。”巴德揉了揉太阳穴,表示服软地说道。

但陌生依然不依不饶:“那点损失不是你预料之中的损耗吗?巴德,不要试图在我面前摆弄什么拙计,你应该知道我在要求什么。”

巴德的不宣而战触犯了她的底线,即便现在实力大减,陌声也不会容忍。

时间被这样拖延了下去,巴德没有自信骗过陌声,也不可能告诉陌声有关血祭的事,他不能保证陌声听了之后不会临时起意,让他们的计划横生变数。

“这件事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希尔斯小姐。”巴德拉低帽檐说道,打算掩护鬼刀和费雷离开。

这个本来就破绽颇多的计划,已经因为血祖的各种一时之兴出了很多意外。要是再放一个陌声进来分一杯羹,那真是对不起领属夫兰尔的格斯特家族这么多年的渗透。

陌声看穿了巴德的意图,正要施法阻拦,卡米斯从陌声的身后走到前台。

“巴德,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以...兰斯洛特伯爵继承人的身份。”卡米斯压抑着各种情绪,问道。

陌声和巴德同时将目光移向卡米斯,此刻都心怀鬼胎,迫切地在寻找一个平衡点的两人,被卡米斯的话所吸引。

“请问卡米斯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巴德言谈如故,不显轻慢,却也足够平静。

卡米斯停顿片刻。古斯曼没有给自己传递任何讯息,且刺杀古斯曼的鬼刀此刻就在现场,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但是,但是若有一丝可能,能从巴德口中听到刺杀失败这一消息呢?

“......我的父亲,古斯曼·兰斯洛特,还活着吗?”卡米斯尽量减弱着情绪说话。她没有低着头颅,尽管她看上去已经要崩溃了。

巴德让鬼刀把戒指扔给他,稍后,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头被掷在地上。

赫然是古斯曼的首级!

卡米斯那残烛般的希望彻底破灭。她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手脚微微颤抖,却倔强的地不让自己跌落。如星辰般闪耀的泪珠滴了一滴,两滴......随后被风吹去。

她抱起自己父亲的仅剩的颅体,无声哭泣着。

陌声没有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悲伤的,愤恨的卡米斯。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卡米斯抬起头,愤怒与悲伤交织在她的眼眸中。

这不是真的在向巴德讨一个说法,只是少女承受莫大悲痛的,无助的表现。

但巴德没有嘲笑少女的天真。面对卡米斯的诘问,他选择了这样回答:

“因为在现行的计划中,兰斯洛特伯爵是必须要去除的威胁。只有他死了,鄙人才能执行后续的步骤。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就像你说的那样,卡米斯小姐。兰斯洛特伯爵直到迎来死亡的一刻都没有屈服,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尽情为此感到骄傲。”

单眼镜片反射着烛光的映照,巴德耐心地询问:“卡米斯小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父亲的遗体就只有这些了吗?”

“似乎是这样的。”

“那么,当我亲手取走你们性命的时候,这也会是你们的样子。”

卡米斯闭着眼,喉间发出的声音沉入深邃帷谷。

教堂里似乎刮起一阵比安吉斯山脉之顶还要冰冷的寒风。

巴德深深地看了卡米斯一眼,同鬼刀一步步退出教堂。而陌声正细细品味着这份美妙的憎恨,没有再和巴德做过多纠缠。

抑制法阵已经被摧毁,卡米斯拉着陌声的手,回到传送法阵所处的位置。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还需要多此一举吗?”陌声没有抗拒卡米斯的擅作主张,只是从客观的角度残酷询问。

这会刺激到卡米斯,陌声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纯粹的憎恨能激发人的潜能,赋予一个人行动的目标,这不稀奇,而真正将匹夫之怒与勇士之怒区分开的,是从极端情绪中夺回理智的能力。

“...里特尔和我说过,维尔村的村长是一位强大的圣光骑士,对于如何克制血源魔法有相当高明的见解,我要更改传送法阵的落点,到维尔村请求他出手。”卡米斯略作停顿,回答了陌声的问题。

卡米斯向法阵注入星辰魔力,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星辰魔力开始展现出它极高的空间适性。在卡米斯的手中,一个个混沌不清的空间节点被逐渐摸清,并连结架成新的道路,前后大致十五分钟。

传送落点的更改是一项精密操作的艺术,空间的多变性、不稳定性乃至其单一性都是实现空间传送的难点,而这些困难之处在更改落点这一操作中又会被无限放大。虽然只是短暂形成通往维尔村的空间路径,但对于一个中级魔法师而言,已经是无比惊艳的操作。

“兰斯洛特家族果然人才济济,如果能给你们一些反应时间,我想巴德他们还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陌声如实赞叹。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空降的兰斯洛特伯爵在兰登城没有足够的人脉基础,在面对两个地头蛇家族连携针对,和接近神灵位格之人的算计,古斯曼的死亡与兰登的沦陷都无法避免。现在,陌声只是在猜测那些人会将这里破坏到什么程度。

“...也许是的,希尔斯。但就像故事里的那样,杀死莱德的往往不是敌对阵营的英杰,而是埋伏在议政厅四周卑鄙的杜伦萨刀斧手。我不甘心,但也仅止于此。”

卡米斯黯然神伤地说,拉着陌声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陌声感受到少女杂糅的情感,对卡米斯的依赖予以回馈。虽然倔强的少女在尽力压抑自己的恐惧与低沉,使自己强硬而冷漠。但在陌声的权能之下,卡米斯无时无刻不在敞开心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卡米斯,不必用故事里英雄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血祭之下的兰登早已沦陷,教堂里如此激烈的战斗都没能吸引来一位城防军官和圣教骑士,可见这是不可逆转的局面。”陌声柔声地抚摸着卡米斯的发梢。在随时可以离开的时候,她们反而有时间互相舔舐。

卡米斯像极了一只高贵的金羽猫。在关系陌生时她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在你身上;在交情浅薄时,她可能会因为一些感兴趣的事为你解答,但举止依然端正;只有在关系亲密的时候,她才会像猫儿一样表现出骄蛮与和顺,在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任你触摸。

陌声和里特尔都是特殊的,对现在的卡米斯来说。

“想哭就哭出来吧,卡米斯。”陌声把卡米斯翻了个面,将这具泛着幽香的少女身躯拥入怀中。卡米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由着陌声施为。

“...谢谢。”卡米斯小声地说道。

是的,和里特尔日渐深入的交往之情不同,与陌声的感情发展就像服食了魔力樱素一般使人迅速沉溺。陌声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浸在名为魅力的海洋,无时无刻不在触动着旁人的心弦。她是那迷人的带刺玫瑰,她是那致命的魅惑之灵,她在邀请你将一切防备卸下,与她共舞。

生涩的果实很快就成熟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