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杰,这个派遣小队中,贺夕明唯一不怎么熟悉的人。
当初所展现的侧写结果,是表面阳光开朗,善于交际。
实际内心的色彩,却并非表面上那般积极,而是如幽潭般缄默阴暗,带着种目空一切的冷漠和一抹深邃的孤僻。
或许,这正是贾垚的主意识所映射出的扭曲性格,亦是贾垚本人所缺失的那部分。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在贺夕明第一次见到贾垚时,对其的侧写结果显示,在其表露于外的阴郁气质下,埋藏着一颗简单纯粹、积极豁达、热爱生活的本心。
因为原本藏于他内心的黑暗,已经随着主意识转移出去了,反倒是让质朴而积极的一面得以重见天日。
当然,在得到充足证据之前,这一切猜测都没有意义。
敌暗我明,无论贺夕明做出何种行动,都会被对方同步知晓,从而采取应对之策,甚至是再次进行意识转移。
所幸,贺夕明推测出,这种意识转移一定是有极大代价和副作用的,贾垚的主意识一定是想以如今的新身份生活下去。
否则,其没有必要费尽心思阻碍这次案情的调查,也没有必要想方设法地将一切罪责抛给“本体”。
不过,若是将他逼急了,哪怕要付出惨重代价,他也有可能会直接找个新躯体转移意识。
如果是这样,将会错失将其缉拿归案的最佳机会。
所以,贺夕明深知,绝不能直接当众表露出对夏杰的怀疑,更不能在明面上对其展开调查。
唯有暗度陈仓,想办法收集到关键性的证据,才能揪出这位无影无形的“凶手”的尾巴。
然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光靠贺夕明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
假装晕倒后,贺夕明先是感觉到林心璐的气息在身边停留了一会儿。
随后,一只温柔细腻,让贺夕明感到熟悉的手,轻触着他的眼睑,撑开他的眼皮,检查着他晕倒后的瞳孔变化。
贺夕明全程不为所动,不过他自然也清楚,就凭他的这点小把戏,骗一骗秦队和姜月璃还有希望,但肯定是骗不过这方面的专家,林心璐。
然而,贺夕明同样相信,林心璐是不会揭穿他的,正如他相信林心璐不可能被附身一样。
结果正如贺夕明所料,在一番检查后,林心璐并未揭穿他的伪装。
反而将贺夕明的情况往严重的方向引导,说是不排除神经损伤的可能,最好立即送去大医院进行CT检查。
于是,贺夕明听到秦风焦急地打了个电话,和电话那头简述了贺夕明的情况。
一段时间后,贺夕明听见了数架直升机从高空降落的嗡嗡声,听到了周围匆匆行过的脚步声,以及对果园地底那些仍存有生命体征的受害者们的援救声。
很快,贺夕明感觉到自己被抬上了担架,担架抬了没多久,便又将贺夕明放下。
不用猜也知道,贺夕明也同那些被救助的“壤尸”一起,被抬到了直升机上。
直升机的舱室内,贺夕明感受着升空时的颠簸,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隙,却看到林心璐正坐在自己身旁。
应该是秦队拜托林医生照看着我去医院的吧……
正当贺夕明如此想着,林心璐忽然低头望向他,突兀地开口道:
“夕明,现在只剩我们俩了,你是不是可以醒了呢?”
“…就知道瞒不过你。”贺夕明利索地从担架上起身,简单而直接地解释起自己这番行为:“我怀疑贾垚拥有分裂并转移自己意识的能力,而他所转移的目标…夏杰的嫌疑最大,不过我目前掌握证据还不足,所以……”
未等贺夕明说完,林心璐便接话道:“所以你想找机会退场,以获得寻找证据的机会么?”
“正是如此。”贺夕明点点头,他知道林心璐肯定能洞若观火。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林心璐又问。
贺夕明不假思索地道:“麻烦你继续向其他人隐瞒我没有晕倒这件事,绝不能让秦队那边知道了,还有,我需要你现在给雨晴打一个电话,照我接下来说的复述……”
——
——
另一边,位于梨山脚下的一处诊所内。
贾垚所躺着的病床边,姬雨晴背靠着窗,表情冷漠地接着电话。
“喂?林医生,有什么事?”
听着电话那头娓娓道来的声音,姬雨晴那如寒石般的双眸,闪过一丝犹豫的色彩。
“…这件事要瞒着秦队他们?可…请让我考虑一下……”
姬雨晴暂时放下电话,重新坐回了病床边的那个木椅上,双手环抱着,似乎在思考。
她望着病床上那个仍昏迷不醒的沧桑老人。
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在瀑布之上的湖边,见到这位老人时的场景。
这位老人,给姬雨晴留下的第一印象,类似那种隐居世外的修行者。
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对生活的领悟与坚信,胜过了他浮现于外的那抹暮气与沧桑。
那种享受孤独、拥抱自然的惬意;那种不假外物、反求诸己的超然;那种孑然一身,隔绝俗世的自由……
无不让姬雨晴产生共鸣。
这让她很难将这位老人和杀人犯绑定在一起,或者说,是她心中不愿去这么想。
然而,当她亲眼见到这位老人如同野兽一般的怪异举止,又得知了秦队等人在同一时间,恰巧遇上了吊桥事故时。
姬雨晴又陷入了迷茫,她实在分不清这个老人的真实面目了。
自己对他的监视,更像是在解一个错综复杂的谜团,根本找不到解谜的方向。
而现在,电话那头却告诉了她一个惊人的猜想,一个可以揭开贾垚真面目的猜想。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需要借用姬雨晴的力量。
同时,在得到结果之前,姬雨晴还必须对自己的同僚和上司隐瞒此事,并抛下眼前的任务于不顾,私自进行调查。
显然这一系列做法,不仅违背了身为探员的义务,也违背了姬雨晴一贯的行事原则。
就在这时,姬雨晴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贺夕明的面孔。
夕明他也曾说过,贾垚所展露的侧写结果,并不像是一个凶手,而他的内心,似乎失去了某些东西。
失去了某些东西么……
姬雨晴不禁联想到曾经的自己。
两年前的那场大火中,她也曾失去了一些东西,而自那次失去后,她便再也没有了表情。
想到这里,姬雨晴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要违背她的原则。
于是,她再次拿起电话,对电话那头轻声说道:
“我考虑好了,我会帮这个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