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伊拉克战争,巴格达

武装直升机掀起沙尘,将天空绞断,满目疮痍的城市堵塞着横七竖八的车辆,大火正在蚕食着街道。政府军、圣战者、革命者与恐怖分子藏匿着踪迹,在街头巷尾间互相倾泻着子弹与愤怒,延绵不断的战争让这座几千年的文明古城几乎变成了废墟。

江崎未来无助地跪倒在断壁残垣上,汗水和鲜血将她的作战服浸透,她肩臂上佩戴着“奇迹三角”的旗帜与美国国旗。汽油弹在她的背后落地,熊熊大火开始蔓延。少女正表情呆滞地翻找着碎裂的石砖,丝毫没有感受到身后的烈火已经攀上了她的斗篷。

少女已经无力再维持“魔法护盾”成型,不断掀翻石砖的重复动作已经使她的指甲崩裂,沙土和碎石深深的嵌入了她的皮肤。

“可恶,可恶!”

未来似乎在喃喃自语,但她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了噼里啪啦的火焰之中,少女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周围陷入了死寂:

“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要先死啊!混蛋!!”

未来紧握拳头,狠狠捶打着碎石瓦砖,一拳接着一拳,直到血肉模糊,直到疼痛使她再也抬不起手臂,再也不能紧握拳头……

-

2021年,东京

“可恶!”

未来的拳头落在“魔术师”的藤蔓封锁上,藤蔓在秩序魔力的进攻下逐渐变得崩裂瓦解。

未来耳边的通讯器被令人烦躁的电子雪崩淹没,单一频率的噪音很快就引发了耳鸣。少女扯下通讯器,“呼啦呼啦”的警笛声与惊慌的人群叫喊声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放大了好几倍。

未来在指尖凝聚魔力,她的双眸染上赤红,流动的魔力沿着少女的身体曲线构筑成风格华丽的哥特战斗衣装,齐耳长的炽红色头发就像火焰,正无拘束地在风中飘舞着,赤白相间的披肩斗篷下则收纳着各种样式的刀械,质朴简单的斗篷将夺人眼光的魔法少女衣装掩盖,这让少女看起来更像是远行者而非战士。

魔力源于安洛斯佩戴于无名指上的铜戒,少女的手中如同握着星辰,此时的江崎未来已经与“圣遗物”发生共鸣,变身成为了魔法少女安洛斯。

安洛斯操纵着魔力维持着“魔法护盾”,以指尖为原点,正在不断地往藤蔓裂缝中注入炽红如火焰的秩序魔力,她抬起拳头,将浸入藤蔓裂缝里的魔力凝结成闪亮的丝线,安洛斯随之奋力一扯,将藤蔓墙壁层层切割。

藤野拥有强烈的自毁倾向,他在故意蛊惑帕弥菈,其目的就是为了寻死……啧,如果帕弥菈真的杀死了他,我们则会失去所有的线索。

“时间不多,得加快速度。”

安洛斯皱着眉头,闪亮的魔力丝线飘散在空中,随即幻化变作齐腰高的直刃。安洛斯不做丝毫犹豫,紧握着直刃踏入了黑暗之中。

-

“嗷!”

大河的利爪和尖牙穿透藤野宏纪的肩胛骨,肌肉因为剧痛而引发痉挛使肋骨崩断,他瘦弱的身躯正在发出骇人的“卡啦卡啦”声。帕弥菈扯着藤野宏纪的头发,将他整个身体摔向墙壁,伴随着“轰隆”的巨响,水泥墙壁碎开如蜘蛛网般的裂缝:

“砰!”

帕弥菈一步步逼近,但始终保持着沉默,她一拳接着一拳的直击着藤野宏纪的脑袋,她每次攻击都用尽全力,不留有任何的怜悯:

“砰!”

藤野宏纪身上藤蔓在掉落、背后墙壁在脱落、断掉的电线正在“滋啦”作响。窒息和死亡在沉默中发酵,阴暗的巷子里弥散着植物孢子的清香与浓郁的血腥味:

“砰!”

帕弥菈一拳接着一拳,一拳接着一拳,血滴四溅,骨头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砰!”

愤怒、绝望与迷茫让帕弥菈眼前发黑,透支体力的进攻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且凌乱,但她还是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了不再动弹的“魔术师”身上:

“砰!啪!”

失去支撑的藤野宏纪撞倒在水泥地面上,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残余的生命力让他的胸腔微微起伏着,魔力正在从他的身上褪去,所有的异常魔力特性都在分崩离析:

“哈……哈哈……”

面目全非的藤野宏纪突然冷不丁地开始狂笑了起来,倒灌的唾沫和鲜血堵塞着他的喉咙,他喘着粗气,笑得比哭还难听。

剧烈的疼痛让藤野宏纪短暂地找回了“活着”的感觉,自从他成为“魔术师”之后,他的身体就如同被灌入了沉重的水泥,无论遭受什么程度的攻击,他的痛觉系统始终无法作出完整的反馈,被魔法无数倍放大的求生本能和战斗本能总是在驱使着他的身体,代替他行动。

日本是岛屿,在茫茫的大洋中就如一叶孤舟,对于日本人来说,世界尽头,也只不过是隔断天幕的大海罢了。而对于日本人来说,前往世界尽头也只需要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希望和未来被一望无际的大海阻断。

“失去希望,会让人变成野兽,会人丧失痛觉。”

他呢喃着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帕弥菈侧过横刀,袭来的风被锋利的刀刃劈开,少女化砍为刺,积蓄着力量,即将给予“魔术师”致命一击。

“……”

“………”

“住手!”

无数道晶莹剔透的丝线缠上帕弥菈紧握横刀的手臂,紧接着,丝线在以诡异的速度收缩,将少女的及臂手套撕扯划破,鲜血浸透布料,沿着丝线滴下。

“帕弥菈队长!请停下来!”

阴暗褪去,安洛斯出现在破碎的藤蔓地面上,闪亮的丝线从她的左手指尖上延伸而出,她的右手紧握着逸散着魔力的直刃:

“我们需要他活着!”

尘埃落地,大河拦在帕弥菈和安洛斯之间,发出阴沉骇人的嘶吼。

“这是任务!你作为队长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面对安洛斯的呐喊,帕弥菈依旧保持着沉默,她用力挣脱丝线,即使手臂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安洛斯在强大的牵引力下差点没站稳:

“帕弥菈队长!没听见我说话吗?”

“让开。”

帕弥菈淡淡的说道,挥刀斩断了丝线。

“帕弥菈!这是任务!”

安洛斯回应道,在她身旁劲风四起,挡在少女身前的大河也随之压低了姿态,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丝线被狂风操纵着,就像盘着纺织机,丝线交缠,构筑成了闪烁着纯洁银光的蜘蛛,它落在安洛斯的肩膀上,圣洁的银光与少女身上溢散的赤色光芒融为一体,这只银色的蜘蛛是安洛斯的“代理人”。

“‘深潜者’他们杀死了芙嘉洛!”

帕弥菈喊道,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泪花,被竭力克制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内爆发,少女的身体因为过度伤心和愤怒而在颤抖:

“我做不到!我无法原谅他!”

“如果你杀了他,你会被‘奇迹三角’除名!你将不再是魔法少女!”

安洛斯回应道:

“你会给尾崎家蒙羞!你可是家族的长女!”

帕弥菈握着横刀的手颤抖了一下,鲜血沿着手腕滴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对于“奇迹三角”来说,她是魔法少女帕弥菈,是“阿尔法”特别行动小队的队长,是对抗“魔术师”的剑与盾;但是对于家族来说,她是尾崎里纱,是家族的长女,是尾崎集团的合法继承人。

尾崎集团,承载着几个世代的历史与财富的大财团,在日本政治界甚至可以一手遮天。合法继承人这个头衔就像是镶嵌着宝石的皇冠,它闪耀且沉重,既难以直视,也难以高高戴起。

先生冰冷的戒尺、烈日下的剑道训练、需要逐字背诵的家族历史、令人坐立不安的茶道礼仪,这些枯燥的课程和礼仪伴着里纱成长,它们让里纱曾无数次觉得,她的生活就如同在嚼着无味道的饼干,直到她遇见那名坐在围墙上的树荫里偷看的少女:

“哈喽!大小姐~”

彩乃微笑着坐在那里,怀里抱着柑橘,夏日的蝉鸣像风一样卷起落叶,少女带来的橘子被分成瓣,带着酸味的甘甜让里纱的夏天变成彩色。

而现在,那名少女已经再也不会坐在围墙上了。

“……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等等!”

安洛斯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帕弥菈眼神黯淡无光,如同行尸走肉,她不带一丝犹豫与怜悯,转身挥刀刺向藤野宏纪。

“哗……”

“哗啦……”

“哗啦哗啦……”

近乎于透明的丝线从背后悄然缠上了帕弥菈的手臂,丝线在安洛斯的牵引下不断延长,帕弥菈的手臂被诡异地抽丝剥茧,她的魔力被寄托于丝线之上,被层层抽离褪去。

“帕尔卡之丝”(Silk of Parcae)

在安洛斯的视野中,魔力是具体的丝线,人体由丝线构成,她则被赋予了操纵这些丝线能力。安洛斯能像拆解毛线团一样将对手层层剥开,也能将自己化作丝线,躲避攻击。

“赶上了!”

帕弥菈的右手手臂被瓦解成丝线,失去力气,横刀怦然落地,溅起水花。但是安洛斯却来不及将身体化成丝线,大河的利爪就将她的腹部刺穿,在“鸮面大名”的作用下,魔法少女的“魔法护盾”就如同硬纸板般脆弱不堪。

“米沙!”( Misha)

安洛斯的身体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随即化作千万条丝线:

“切换位置!”

安洛斯出现在帕弥菈的身后,瞬身移动的蜘蛛米沙构筑出巨大的魔法蛛网,用丝线将大河缠绕,使其动弹不得。安洛斯向前猛冲,“砰”的一声将帕弥菈抵在墙上,将她尽可能的远离掉落在地上的横刀:

“冷静点!帕弥菈!”

“放开我!”

帕弥菈奋力挣扎着,可被丝线瓦解、抽离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着她去反抗安洛斯那双像铁钳似收紧的手了:“这家伙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他的目的就是让你杀掉他!”

“帕弥菈!如果杀掉他,我们就失去所有的线索了!芙嘉洛他们小队就白白牺牲了!”

安洛斯竭力压制着挣扎的帕弥菈,激烈的动作让刚才被大河撕裂的伤口往外溢着鲜血。帕弥菈的头发散落着挡在前额,她死咬着后槽牙,接着深吸一口气,仰头撞向了安洛斯的脸颊。

“砰!”

安洛斯眼前一黑,鼻子有些发酸,温热的液体随之浸入嘴唇,她舌头上的味蕾也感受到了带着铁锈味的微咸。

安洛斯后退一步,突如其来的猛击使她短暂地失去了方向感,她抵着帕弥菈肩膀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放松了。帕弥菈抓住机会,摇摇晃晃地向前扑去,将安洛斯压在了地面上。

帕弥菈的声音在发抖,眼泪交织着鲜血从脸颊旁边流下,被紫色魔力充斥着的眼眸在黑暗中发亮:

“芙嘉洛……她对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帕弥菈艰难地呼出口气:

“我好伤心,安洛斯……”

被压在身下的安洛斯很快就意识道,帕弥菈在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

帕弥菈放声呦哭着,直到悲伤和无奈使她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腰,她伏在安洛斯的胸前,将自己的哭声埋藏得很低很低:

“我真的好伤心!”

安洛斯轻轻地抚摸着帕弥菈,不再言语。少女匍匐着身子哭泣,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犬。

-

“安洛斯!安洛斯!”

肩膀上佩戴着美国国旗的医疗部队队员呼喊着少女的代号,他们的靴子将石砾踩成碎屑,手电筒的光束在凸起的石砖上掠过。

被烈火焚烧过的废墟在黑夜中很快就冷却了下来,远处传来鸫鹛的鸟鸣声,硬化塑料与锁扣相碰,探照灯的灯光最终落在了坐在废墟中间的女孩身上:

“安洛斯?是你吗?”

其中一名队员小心翼翼地向前面漫步走去,他扯下步枪的保险。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他慢慢地靠近那名蜷缩在废墟尖顶上的少女。

“艾布特……”

脸颊上沾染着污泥和灰尘的少女突然轻声说出了正在靠近她的那名队员的名字,艾布特手中的手电筒灯光也刚好照在了她的脸上,少女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她的目光有些呆滞无神。

“安洛斯?真的是你?!天呐!”

艾布特喜出望外,他连忙下撤步枪,紧接着将自己身上的防风大衣脱下,披在了安洛斯娇小的身体上:

“我们找了你一晚上,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而安洛斯却只是神情麻木地沉默着,她没有作出任何的回答,而是随即将她的脑袋缩进了艾布特的怀中,在许久的寂静过后,安洛斯终于开口:

“他们都死了。”

“什么?”

艾布特愣了一下,沙漠夜晚的强劲冷风让他听不太清楚。安洛斯有些精神恍惚,她说道:

“大脸、长毛、老卡还有矮个子……他们全都死了!炮弹就这样直直的落下来,然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们了。”

艾布特紧紧地抱住了安洛斯的肩膀,他怀中的少女因为过度恐惧而在瑟瑟发抖。远处弥散的烟雾顺着风吹来,空气中夹杂着浓郁的火药燃烧味。

“总会有人死去,也总会有人活下来。安洛斯,这是任务的一部分。”

艾布特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

-

2003年9月20日,也就是在这之后的三个月,一名身上绑着烈性炸药的狂热分子在距离队伍不到二十米的开阔空地上引爆,医疗队员艾布特为保护伤员撤离,不幸当场死亡。

2004年6月14日,这支医疗小队全员牺牲,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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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有人死去,也总会有人活下来……”

安洛斯在帕弥菈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帕弥菈队长,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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