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管家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的,大小姐,这里就是修塔先生居住的地方。”
黑发少女的面色有些难看,寒声道:“退役军人连一处正常的居所都不配拥有吗?”
“大小姐。”管家歉声:“在弗莱克城内,就是如此。”
“哼...”
今久推开车门,洁白的高跟鞋踩在黑街肮脏泥泞的路面上,发出古怪的“啪叽”声。
她眼角一抽,压下恶心,准备往里走时,独属于黑街的腥臭味便扑鼻而来,将她的脚步打断在原地,无法再进一步。
也就在此时,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酸雨。
“大小姐,还是我去见修塔先生吧。”
管家站在今久身侧,老迈的身子微微一躬,等待大小姐的应允。
今久没有回话,她知道那人的脾气,自己这老管家请过他三次,那人都不肯再见她一面。
对臭名昭著的黑街,她心中嫌厌,却因此人恨不起来,她要自己去见他...
......
黑街79号,名柯酒馆。
号称弗莱克城内的杂碎集中营。
乞丐、小偷、毒贩、黑帮、妓女、骗子。
社会中的臭虫就喜欢往这种脏乱差的地方钻,警察冲进去随便逮住一个,都可能是犯过命案的通缉人员。
但这里太危险,蛀虫太多,还有些人与上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时间一长,政府没事也不愿浪费宝贵的警员力量去讨伐。
而就在酒馆的角落里,一位蓬头垢面的男人咂着燃了半根的香烟,目光如水般看着面前用手笔画动作的女孩笑而不语。
似乎是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盯着自己太久,女孩脸蛋一红,低下头嗫嚅片刻,才再度望向他,用手语问道:
【干嘛不说话?】
男人嘴角勾起,将烟头用手指捻灭,叹息一声:“我在想该如何将你的嗓子治好。”
女孩一愣,眼神却落寞了下来,手语动作缓慢了些:
【治不好也没关系...】她身子顿住,勉强自己微笑,摸了摸男人乱糟糟的头发:【不用担心我!】
酒馆嘈杂,乌烟瘴气。
木门缓缓拉开,传来的嘎吱响却让噪声停滞,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进来的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今久大小姐与她的那位老管家。
对于名柯酒馆而言,老管家算是个熟面孔,毕竟他来找修塔多次。但那位不同于其他人容颜和发色的黑发少女,则显得面生许多。
“东方人...”不少酒客冷哼一声,在她的身上不断打量。
今久不太习惯这里的臭气,轻咳两声,难过的捂住口鼻。
同发丝一色的眸子在酒馆内打量了许久,终于锁定在角落里那位自己已经有一年未见的修塔先生身上。
她径直走了过去,停在男人身边,男人与手语姑娘同时抬眸,望着眼前的这位今家大小姐。
酒馆众人的目光随着男人的起身而抬起,黑发少女今久的脑袋也随着他的起身而缓缓上移。
今久准备的一路的千言万语在见到此人的瞬间却如鲠般卡在喉见,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这一年的变化好大,好邋遢,好沧桑,明明只是一个25岁的青年。
男人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回去。
今久很想这样说,但目光扫在面前这人脖颈间突兀的疤痕时又再度咽了下去。
关心的话语在自己特殊情绪的作用下扭曲成了:“...修塔,你要在这里堕落到什么时候?”
修塔不是很能理解今久的话语,只是拉起身边的手语姑娘,将挡在面前的主仆二人轻轻推开,淡笑道:“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慎言。还有,我不会与你回去的。”
说罢,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酒馆。
踏出的瞬间,修塔便脱下衣服,盖在手语少女的脑袋上:“下雨了,芙蕾德丽卡,我们回家吧。”
芙蕾德丽卡甜甜的笑着,乖巧的点了点脑袋,盖在头上的衣服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
修塔将少女尽可能搂在怀中,快速往家中赶去,自己高大结实的身子为她挡下了大片带有腐朽气味的酸雨。
今久没有料到他会拒绝的如此决绝,还呆站在酒馆角落,直到听见二人的脚步声渐远,心中才猛的一紧,被人揪住般撕裂疼痛。
她突然捏紧拳头,冲出门口,不顾管家没有及时将伞撑好,便对着那两人的背影大声喊道:“修塔!芙蕾德丽卡!我是来...”
那两人没有回头,步伐不减,终究还是走远了。
今久站在雨中,任凭酸水开始腐蚀自己娇贵的肌肤,在老管家惊慌撑伞之后终于没忍住颤声道:
“为什么...徐爷爷,修塔为什么不肯原谅我...我明明...”
徐明在今家当了半辈子管家,从大小姐出生时,便是由他在照顾,几乎算得上是除却父亲这个位置以外最宠爱今久的男人。
任何时候,他都会无条件站在大小姐这边。
但如今,那些溺爱的话语却无法说得出口,不忍再看今久痛苦的模样,斟酌片刻,吐出:“修塔先生的心里,一定也同小姐那般痛苦...”
......
黑街99号,位于这条街道的末尾,住着修塔一家。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这里只是一处“窟”,贫民窟一般的构造。
打开门,就是生活用品,与一张又小又挤的床。
床头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古典木桌,在这间屋内显得格格不入,但这就是修塔一家唯一的工作、用餐、学习、做饭的地方。
床尾是不到3平米的卫生间,包含着蹲便、洗手台与搓衣板。
家就这么大,没有多余的地方落脚,一张像样的木椅都没有,也没有电灯,只有三个修塔亲手打造的小马扎。
“哥哥、芙蕾德丽卡,你们回来啦,酸雨越来越严重,下次出门还是得打把伞啊。”弟弟雷塔递着毛巾,迎了上去。
“谢了。”接过毛巾,修塔擦着被雨险些淋湿的芙蕾德丽卡的脸蛋向弟弟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雷塔笑道:“黑面包!”
“哈哈,家里也只有这个啊,明天哥哥买些牛奶回来。”
雷塔很开心,一头卷曲的金发在昏暗的房间内显眼的很,他躺上了床的最里侧,用有些破旧的衣服将自己半个身子盖了起来:“我已经吃过了,你们两声音小些,明天我开学。”
芙蕾德丽卡点点头,用手比划着【晚安】。
弟弟睡下,修塔看向手语少女,无奈的叹息道:“今久这次居然自己来了。”
【又是让我们入伍吗?】
修塔没有吃桌上的黑面包,将它重新放回靠近墙壁阴凉的地方保鲜,随后与芙蕾德丽卡一同躺在床上。
三个人挤在一张小床,大家都习惯了,谁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很有安全感。
“你想吗?”修塔开口问道。
芙蕾德丽卡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而是蜷缩在男人的身旁,摸着他扎手的胡茬。
用手笔画道:【不想】